他的傷口一天天見好,可脾性卻一天天的冷硬起來。如果當初的太子是在養精蓄銳,收斂鋒芒,那麼一場大病蛻變了他,還是那般淡漠如煙,冷靜異常,卻如即將展翅騰飛的巨龍,難掩霸氣凌厲,好似世間萬物都該臣服在他的腳下。
我坐在院子裡,遠遠地望著床上躺著的太子,心中感慨,這就是華歆未來的主宰,未來的天。
專心靜養了半月,太子傷勢痊癒。當他帶著掩不住的凌厲踏出房門,行轅中一干人等無一不膽戰心寒。
“公子,行轅外來了兩位姑娘,找你。”這日,我正悠閒地躺在院中看書,楊副將來傳話。
“哦?”我輕挑眉頭,好奇,“叫她們進來。”
說罷,我順手將手中的書交予墨兒,抿著嘴笑著等來人。我在榕城沒有熟識,京城中應該也沒人尋我,難道是大姐和六姐?
當楊副將領著一白一紫兩位姑娘到我院兒裡的時候,我嘴角噙著笑,竟是她們。
那抹白衣仍舊孤冷絕傲,平淡無波的眸子彷彿什麼都投擲不出波瀾。
那抹紫衣依然俏皮亮麗,水靈靈的大眼睛盈滿生動,天地為之失色。
她們並肩走來,稍微福了身子問禮。我斂了笑,懶散地躺著,問:“兩位姑娘怕不是找我吧?”
紫衣姑娘如空谷黃鶯般的聲線入耳:“公主還是這樣敏銳。”她的聲音好像經過深山水澗的洗滌,彷彿撞擊到心靈,所有罪惡都無所遁形。
“他在房間。”我重新拿回墨兒手上的書,展開,又問,“墨兒帶你們進去?”
“不用了,主上來了。”白衣姑娘清冷地說。
果然,太子一張玉面、一襲玄衣走了過來。柳氏姐妹旋即盈盈下拜,唱諾:“主上!屬下來遲。”
我眯著眼看他,從沒有見過他穿玄色的衣裳,在宮中他總是擇耀眼誇張的衣料,來榕城這一路上也只是粗布麻衣。
“不遲,你們主上身上的傷剛好,你們就到了,這是來得準。”我懶懶地玩笑。
太子蹙眉,又展開,說:“七弟,讓她們去瞧瞧王爺的病。”
我心下詫異,面不改色地起身,打量了柳氏姐妹一番,才微微頷首:“嗯。”見我答應,太子帶著柳絲絮走在前面,柳絲絲回頭俏皮地衝我眨眨眼,說:“主上為此特地召我們來的!”
我愣了一下,跟墨兒快步追上去。
柳絲絮走到父王沉睡的床榻前,仔細檢查了父王的身體,然後對柳絲絲招手讓她上前。柳絲絲笑嘻嘻地走過去,臉色忽然變得不好看了。
她們倆對視一眼,各自點頭,柳絲絮才回稟:“主上,是巫術。”
南疆巫術?我心微微一涼,這可如何是好?
“能解嗎?”這次太子卻是衝著柳絲絲問。
“主上,絲絲無用,要花些時日才能讓王爺醒過來,且不能徹底清除巫術。”第一次見柳絲絲這般嚴肅,她接著說,“要徹底清除,只有一個辦法。”
“是何法子?”我急忙問出口。
柳絲絲頗有為難的看我一眼,說:“王爺中的巫術道行很深,需攪了南疆巫術神壇,毀掉巫母。”
夜,榕城已入盛夏,迎面而來的風都夾帶著熱氣。我站在榕城城樓上,眺望著遠方,那裡有南疆的部族,還有他們的帝姬宮。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慢慢向我靠攏,我知道那是太子。他站到我身邊,陪我站著,淡淡地說:“現在讓你行軍作戰,會怕嗎?”
我搖頭,鎮定而堅決地答:“不怕。”
“甚好!”他轉過頭看我,隱隱有了笑意。
時隔這麼久,又在他臉上看到了真切的笑,我看得竟有些痴了。
“逸塵,能告訴我柳家姐妹的身份嗎?”我小心地問,仍記得他說過有些事情不得不瞞著我。
“她們都是江湖中人,絲絮是仙醫,絲絲是毒妖。”他答。
這個訊息倒來得詫異,柳絲絮是有一絲仙醫的脫俗和清冷,但活潑好動的柳絲絲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妖。
“柳絲絮如此孤傲,怎會跟你?”我又問。
“九年前,我救過她們。”他淡淡地開口,回憶起來,“那個時候她們柳家全家上百口人被滅門,不知為何她們逃了出來,還被全江湖的人追殺。有一次被追殺的途中情急鑽進了我的輦車。我發現她們的時候,追殺她們的人已經追了過來,被侍衛攔下了。後來我知道她們要去蓬萊投靠一位世外高人,怕她們還沒走出金陵城就已被殺掉,就同父皇謊稱去琅琊送了她們。”
“還好你的太子頭銜和貼身侍衛能唬住他們。”我開玩笑。
“是啊。”他嘆了一口氣,又抬眼看出去,不再言語。眸中有我讀不出來的深意。
翌日才過五更天,墨兒就來喚醒了我。我懶懶地睜開眼,問:“何事?”
“蕭公子吩咐楊副將召集了各位將軍在廳內。”墨兒垂首回答。
“嗯!”我滑下床榻,睡眼朦朧地接過墨兒遞上來已經拎乾的帕子擦臉,問,“他要我怎麼做?”
“恢復豫章王女兒的身份,替豫章王討伐南疆,取巫術神壇。”
“墨兒,梳妝綰髻。”我擇了女裝換上,徑直坐下等墨兒為我妝扮。
待我收拾妥當,邁著輕快的步子趕到大廳的時候,廳中早已坐滿各位將軍。他們見我出現,忙俯身唱諾:“公主千歲!”
我恬淡地笑開,站在主位邊上,說:“各位將軍不必多禮,你們跟在父王身邊出生入死,按輩分算來該是永華的叔父,可別折煞了永華。”
將軍們聞言都輕鬆活絡起來,趕緊謙禮:“是公主高看末將等人。”
我笑看著一眾將軍,輕聲有禮的說:“這次永華為救父王無奈攻打南疆,還仰仗著各位將軍幫忙。”
“公主,王爺平日待我等不薄,為王爺賣命甘之如飴。”說話的人我認識,跟在父王身邊時間也不短了,對父王很是恭敬。
“永華不懂得行軍作戰,對軍中事務也不甚熟悉,各位將軍為永華講講大概情況,可好?”
那一個上午我都微笑著聽各位將軍對戰事及攻城的看法,對現在的軍況基本瞭解。軍中現有十五萬士卒,一直是守城容易攻城難。南疆界內多是高山和草原,我軍才踏進他們的地界就會被發現。我軍大多士卒長年駐守金陵,不善騎射,草原作戰因此多敗少勝。
經過多番探討未果,各位將軍只得先行回到軍營集訓騎射,以免不時之需。
這日,我正坐在院兒裡,拿著書,腦中正苦思冥想如何解決我軍的困境,太子坐到我身邊,倒茶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