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父王榻前坐了幾個時辰,墨兒也一直陪我,只是太子不知去了何處,這時候楊副將來叫我:“七公子,你們的廂房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先去休息吧,王爺這邊明日再來。”見我頷首起身,為父王掩了被衾,他又說,“晚膳已經準備好了,送到房間了。”

“蕭公子呢?”我問。

“一個時辰前出行轅去了。”

太子出去了,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他去了哪裡?

“他可有留話給我?”我再問。

“沒有,但蕭公子交待了,戌時會迴轉,讓你別擔心。”

我不再作問,帶著墨兒在楊副將的引領中到了離父王房間很近的院子。才剛剛坐定,就見一個士卒匆忙撲進來,口中大聲稟報:“不好了,副將!”

楊副將濃眉一凌,喝道:“何事慌慌張張?”

“回副將的話,京……京城來了消……訊息,說……說太子薨逝了。”來人驚慌失措,斷斷續續地說完。

我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事兒。

“什麼!”楊副將沒有心理準備,咋聽這個訊息,震驚得身形不穩,一個趔趄坐到椅子上。

我見來人還沒離開,便打發他:“還有事兒要稟?”

“副將,皇……皇上也崩了。”來人說。

楊副將發著呆坐在椅子上,我也被聽來的訊息震驚到,心中想到第一件事是趕快找到太子,先瞞著這件事。想到錦城客棧那晚,又想到現在的太子,不知為何,我冷得打了一個激靈。

我快步奔出行轅,卻在門口收了步子。我要去何處找他?

墨兒喘著氣追上來,撫著胸口,說:“公子,你在行轅附近找找,墨兒出去尋蕭公子。”

“好,好!”我不知道自己為何再也不像平日遇事時那樣安之若素,根本冷靜不下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找到太子。

我疾走在行轅附近的街道,眸光搜尋著那抹清減的身影,著急萬分。

找了兩個時辰,天已經黑盡了。他分明說過戌時回來,可現在已是亥時。初夏的榕城,月光晴朗,蟲鳴陣陣,可我的心卻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我放棄盲目尋找,回到行轅大門靜靜地等他。此時行轅中已是夜深人靜,沒有因為京中傳來的噩耗而鬧得天翻地覆,該是楊副將及時地做了應對。

墨兒也回了,未果。我朝墨兒苦笑,虛弱無力地說:“墨兒,幫我守著行轅偏門,定要等到蕭公子。”

墨兒點頭,沒有說話,靜靜地往行轅偏門走。

我軟軟地靠在牆上,守在門口的侍衛像兩塑雕像,並沒有感染到我的著急和擔心,筆挺地屹立在那裡,盡職盡責。

忽然,我彷彿感應到太子的氣息,抬頭,看見他緩緩向我走來。我默默地立直身子,舉步也向他靠攏。待我能真真切切感受他存在的時候,我才敢抬眼看他。他鐵青著臉,牙緊緊地咬著唇,唇邊已然出血。面具雖是遮了大半張臉,但我輕易地在他眼中捕捉到了恨、痛楚以及難過。

我的心猛地揪緊,自然地拉過他的手。冰涼從我手心傳來,這初夏的天氣,他竟然全身冰冷。

“逸塵……”我不敢說話,只輕輕開口喚他名字。

他的身子震了一下,眸光這才移到我身上,直直地盯著我。在我以為他就要這樣盯著我到天明地時候,他突然身形不穩,倒在了我身上。我趔步靠內力才能站穩,扶住他頎長的身軀,卻發現他竟是暈過去了。

我趕緊招呼門口的一個侍衛幫忙扶他進行轅,吩咐另一個侍衛:“去偏門通知那位公子,讓他回房休息吧。”

侍衛領命去了,我忙跟上扶著太子的侍衛,兜兜轉轉終於把他送到房間。侍衛把太子放到床上就退出去了,可能忙著去門口守夜。我只得自己走到早準備在房間的水盆邊,拎了帕子,為太子擦臉和手。

我很能理解太子現在的痛楚,方才見到父王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時,我心中的痛已是難以承受,更何況他是喪父,接下來還可能是喪國。

我守在他的床榻邊不敢離開,怕他醒過來一個人面對喪父之痛。三更天的時候,苦尋奔走了兩個時辰的我意識漸漸模糊,靠在床榻上入了眠。

次日我是被墨兒喚醒的,我渾渾噩噩地睜開眼,忙看了床榻上的人,見他還在睡,勾著嘴角笑了。

“公子,都快到晌午了,蕭公子他還沒醒,有點奇怪。”墨兒說。

“他許是太累了,潛意識不想醒過來,讓他多睡會吧。”我說著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痠軟的身子,墨兒走上榻前為太子攏了攏被衾。

“公子,蕭公子不太對勁,你快看看。”墨兒大叫道。

我忙一大步奔到床邊,看到太子那原本因受傷沒好好調養而蒼白無血色的臉通紅著,心下喊了聲糟糕。

太子身上其餘傷都已痊癒,可胸口上這道劍傷雖然沒傷到心臟,卻刺得很深,加之一路奔波勞累,傷口總是裂開,一直難以癒合。他近一月來定是靠心智強撐下來的,昨日得了噩耗,精神都要垮了,抵抗力減弱,傷口便開始發起炎症來。他現在的情況我不敢亂用藥物,只好吩咐墨兒去請太醫:“墨兒,快去找楊副將請太醫來瞧瞧,怕是胸口上那道一直未好的傷發了炎症。”

太醫趕來時已過了一盞茶時間,我一直憂心忡忡,見太醫來,忙收了臉上的焦急,淡淡地說:“快瞧瞧,怎麼樣了?”

太醫為他把脈,之後輕輕將他的手放入被衾,對我說:“身子虛,又勞累,是發了炎症,老夫開個方子,抓了藥熬幹,搗碎,敷在傷口上,等他醒了補補身子。”

太醫寫好藥方交給墨兒,又說:“傷口休要再裂開了,不要見風。”

我安然頷首,吩咐墨兒:“送太醫出去,順道找楊副將照方子抓了藥來。”

太子昏睡了五日才醒過來,這幾日又是照看父王又是擔憂他,弄得我心力交瘁。看到他睜開眼睛,欣喜在我心裡油然而生。

“醒了?”我淡淡地問。

他空洞無神地望著上方,不回答我,一會兒他又顫抖著合上雙眼。我以為他想一個人靜一靜,就站起來離開,為他留一方靜瑜。哪知我才站起身,他咻地睜開眼,眸中滿是深沉,像深秋的湖水,沒有一絲波瀾。

“你的傷口不能再裂開。”我氣他不自惜,又拿他沒法子,只有冷冷地警示他。

他又兀自躺了回去,合著雙眼,一動不動。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很配合的休養身體,墨兒每次送來的補血養氣的藥湯不管有多難喝,他都眉頭都不皺一下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