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伸起,拇指上戴著一枚紫玉扳指。

手想要落在她的背心上,也好好,抱抱她。

可終究,沒敢落下去。

她現在是宮中的皇妃,是兩個皇子,一個公主的生母。

他不能,玷染她的名聲。

他剋制著,語氣有些慌亂:“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來了?”

“你身體可有不適?可覺得冷?”

唐山景雖沒接觸過婦人生子,也特地去打聽過。

聽說她在宮中,是剖腹產子,極其兇險。

他曾無數次,想要潛入那個地方,去看看她。

可他不能。

因為他的出現,會讓她,陷入更尷尬,更危險的境地。

唐菀直起身來,拉開些距離。

唐山景比她高出一個半頭,她要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的面目。

她的記憶久遠沉重。

記憶中的他,滿身傷痕,滄寂,不堪負重。

到曜兒長大,他也不過四十歲的年紀,便滿頭華髮。

眼前的他,才二十二歲,還沒有經歷用自己的生命,去支撐守護他們母子的人生。

眉目清雋,依舊是一副自在男兒郎的模樣。

他的五官生得極俊美,鼻樑高挺,五官立體,修長的眉眼鋒利,卻明朗溫潤。

這樣俊美的長相,除了周危,唐菀還沒見過其他人。

但與周危的叵測不同。

唐山景從小在唐家長大,被養得陽光倜儻,溫潤如玉。

“我很好。”唐菀眼含熱淚,語氣有些激動。

語言,無法表達出她此刻的心態。

唐山景也仔細看著她。

她穿著青碧色的宮裝,披著雪狐披風,如雲的墨髮挽起,綴著步搖珠花。

臉頰上有擦傷,裙上還沾了落葉。

披風上,濺了幾處血跡。

是山匪被射殺時,濺到她身上的。

額角有髮絲落下,微亂。

人也清瘦。

但精美貴氣的眉眼間,滿是明媚堅毅之色。

本就有幾分英氣的五官,更是驚豔。

她看起來,是挺好。

唐山景見她嘴唇龜裂,臉色凍得發白。

轉身,用土瓷碗,倒了碗熱水,捏了捏碗,都伸不出手遞給她。

唐家的嫡女,是他從小親眼看著,在那樣極致的富貴和寵愛中,長大。

她在唐家,隨便的一件用具,都是上品。

比宮中,皇子公主們用的,還要好。

躊躇間,唐菀已經伸手過來,拿過,就喝了一口。

一路上山,她又冷又凍,又累又渴。

她順勢,在火盆旁的椅子裡坐下來,烤著火。

唐山景目光一震。

曾經那樣嬌貴的人兒,現在竟然這麼隨意,到底,是在冷宮,被磨平了稜角。

光是想想,他就心疼碎了。

他剋制著自己的情緒,轉身,坐回椅子裡。

怕她冷,又往火盆裡添了些柴,火焰燒得更高。

“你怎麼會追上山來?”

剛剛帶她來的下屬,在關門的時候,和他眼神交匯。

再看唐菀身上的血跡,就知道,她遇上真正的山匪了。

光是想想,他心尖兒就是一顫,窒息。

兩人的椅子離著些距離,唐菀轉頭,再次看著他。

火光照映下,她的眼睛,紅得厲害。

“下午,我在城中看到兩個人,像咱們唐家的人。”

“唐家軍”三個字,現在在大周,是禁忌。

更何況,現在,就是天子腳下。

所以她說,唐家的人。

她並沒有看到人。

但唐山景有此計劃,必派了人進城。

她這麼說,合情合理。

“我心想,會不會是唐家的人,把葉昭容綁了。”

唐山景抿了下薄唇,點頭:“我本意,是不讓葉昭容進宮。”

“葉國公狼子野心,如今本就權勢滔滔,一族獨大,又結黨營私,擴張勢力。”

“葉昭容一進宮,必是衝著後位而去。”

“她一進宮,一定會想辦法,第一時間生下皇子。”

“如果她不能及時生下皇子,她也會想辦法,先弄一個到手中。”

那就是,去搶唐菀的孩子。

他轉頭,目光幽深地看著唐菀:“我不能讓她進宮,威脅到你和孩子們。”

唐菀看著他,他的雙眸泛著黑曜石般的光芒,火光照映下,變得深邃複雜。

他現在,就已經滿腹心思地,為她和孩子們考慮了。

曾經,他也滿腹乾坤,滿腔抱負。

身為唐家的男兒,周軍的一分子,深謀遠慮,運籌帷幄。

可他無所顧忌,義氣風發,肆意不羈,好不快樂自在。

而今,他將她和她的孩子們,當成責任,過上了步步算計,生殺予奪的生活。

想到前世,他那般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她的心臟,就被凌遲一般,生疼。

“不過,被人搶先了。”

唐菀一震。

他解釋道:“有另一群山匪,先綁了葉昭容。”

“我帶人跟來的時候,那些人正要對她動手,要辱了她。”

“我便把人,帶過來了。”

他七尺男兒,心中朗清,看不得這等骯髒之事。

唐菀又想起,自己遇到的山匪,他們也要自己的命。

顯然,他們是有備而來。

衝著葉昭容。

自己因為意外到來,也成了目標。

對方的目標,是皇上的嬪妃。

“我也不知道背後主謀是誰,菀兒若是有需要,我去查查。”

唐菀搖頭,他們有太多,更重要的事,等著去做。

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不過若是七叔能抓個活口,交給我,我有辦法,讓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唐山景不由深看了她一眼。

今天,他進城,打探了一番,唐家分家,唐蓁的事,他都知道了。

知道是她在背後運籌。

不到一年的時間,她變得很不一樣了。

可任何成長,都是一場淬鍊和洗禮。

脫胎換骨,何其的痛。

他想抱抱她,說些關心的話。

最終,卻只能壓在心中,藏在眼底。

“好,我呆會兒派人去搜山,他們人不少,應該能留下活口。”

唐菀揚嘴微笑。

對方此舉,必定來頭不小,也一定是敵人。

早點探知敵情,再好不過。

她一笑,唐山景眉眼也明亮了起來。

“不過我跟他們交手時,發現他們的手法路數,和大燕的一種暗衛,很像。”

唐菀又是一震。

“七叔瞭解大燕的暗衛?”

“聽萬……一個人說過。”

他差點,就說出萬坤的名字。

早年,唐家派了一支密軍,去大燕,幫助營救還是質子的太子。

與大燕的暗衛交過手。

萬坤詳細跟他說過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