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高朋滿座。

陶邀是沒見到自己同尹延君成婚的喜宴,有多熱鬧。

但今日這滿月宴辦的,歌舞昇平,四方貴客齊聚,算是十分盛大了。

她算是頭一次光明正大的以清麗府宗主夫人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

今日陶萬金的坐席,同江南府聶離風比肩。

眾目睽睽下,尹延君對陶萬金的敬待與親近,不加絲毫掩飾。

很多事情,不需要直白的公之於眾,便可以令人心領神會。

面對在場諸人若有若無打量過來的視線。

聶離風表面上淡然自若,眼尾餘光瞥見上座盛裝出席的陶邀,明豔動人的嫣然淺笑時,還是有一瞬間的失神怔愣。

她做了母親,像是又蛻變成了另一副樣子。

這滿座盛裝出席的貴婦人,都不及她驚豔卓絕風采奪目。

她高高在上,坐在一宗之主身邊。

通身雍容端雅的氣韻,彷彿是當之無愧的清麗郡女主人。

年少時,他總跟陶邀針鋒相對,嘲諷她是商籍女出身,舉止跋扈粗鄙,登不得大雅之堂。

他覺得她既胸無點墨,又不識規矩,根本配不上他,想做江南府未來的女主人,都是痴心妄想。

可另一個男人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當年的自己有多稚嫩無知。

屬於他年少記憶裡的陶邀,永遠消失了。

她以一種更完美絢爛的方式,綻放在了別人的生命裡,與他再無干系。

滿座的喧笑慶賀,唯有白衣勝雪的聶宗子,像是出塵絕世般隔絕在自己的世界裡,神情和情緒都看不出喜怒。

尹延君不經意間掃過去兩眼,隨即肩頭微傾,湊到陶邀耳邊。

“不早了,這裡會耽擱到很晚,夫人要不要先回去看看孩子?”

陶邀已經許久沒湊這等熱鬧了。

何況她今日盛裝出席,原本就心情極佳,看歌舞看的興致勃勃的。

這會兒聽他暗示她可以離席,她還有些莫名其妙。

“孩子不是都睡了?”

小崽崽們太小,覺多。

只抱出來露了個臉兒,就早早睏倦的鬧騰起來。

尹老夫人當即離席,帶著乳母將兩個孩子領了回去。

根本都不需要她多操心。

尹延君對上她清潤烏亮的眸子,再看小妻子這副懵懂不解的神情,心下暗歎口氣。

他伸手握住她手,聲線溫潤的耐心誘哄。

“夫人剛剛出月子,別熬太晚,當心身子吃不消,先回去沐個浴解解乏,若是困了便眯一覺,養養精神,等我回來...”

最後一句,暗示的意思極強烈了。

陶邀眨巴眨巴眼,定定與他對視。

男人眼神暗晦,裡頭絲簇著兩汪幽火般,如狼似虎的心思全都藏在那副溫眉睞目的矜俊表象下。

陶邀略略不自在了一瞬,撇開眼抿抿唇,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撓了一下。

“宗主別飲太多酒。”

這一下,像是撓在人心窩裡。

尹延君原本只是不想累著她,畢竟今晚他還有別的打算,想先哄她回去歇著,所以清淺的暗示了一番。

誰知道被她這麼一撓,再嬌軟著音腔一撩撥。

壓在心底的念頭越發肆意瘋漲。

他眼神暗了暗,緊緊捏了把她的小手,緩緩坐正身姿,暗啞著嗓音嗯了一聲。

“夫人回去慢點,讓齊麟送你們。”

陶邀看他迅速恢復一本正經地樣子,有些好笑。

她好笑,輕聲低語。

“不用齊麟,我乘車回去,這可是清麗府,難道還能遇上歹人?”

尹延君不認同,“這是東外府,近日府裡外客多,萬一有不長眼的...”

陶邀吃吃笑著戲謔的看他一眼,徐徐站起身。

“有齊管事跟著呢,宗主放心。”

尹延君目送她離開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然而,尹大宗主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陶邀撞見的,並不是他以為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外男。

而是薛府的小姐,薛瑩。

更準確的說,是‘巧遇’。

“大表嫂。”

今晚月色清明,又因著府裡設宴,園子裡每一處石燈都亮著,整座清麗府處處燈火通明。

陶邀坐在車內,一手掀著車窗垂簾,偏頭看著立在車邊的青衣少女,淺淺含笑。

“薛姑娘怎麼獨自在此處?你身邊的侍婢呢?”

薛瑩捏著帕子,神情羸弱怯怯地看她一眼,又慌忙垂下眼,垂首含胸。

“宴席上人太多,我出來透透氣,侍婢方才肚子不適,離開一會兒,我在此處等她。”

陶邀瞳珠幽清,靜靜打量了她一眼,也沒多問。

“夜深人靜,今日外客又多,薛姑娘還是不要獨自走動的好,你畢竟已定下婚事,未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還是儘快回到舅父和你兄長身邊去。”

薛瑩始終垂著頭,溫順軟儂的應聲。

“多謝大表嫂關心,阿瑩這就回去。”

陶邀微微頷首,轉而吩咐車外的滿秋,“滿秋,你送薛姑娘回宴廳,切莫讓她獨自亂走。”

“是,夫人。”

“大表嫂!”

陶邀看向薛瑩,見她神色慌了一瞬,緊接著婉拒了她的好意。

“多謝大表嫂關懷,阿瑩認得路,這裡離宴廳不遠,阿瑩自己回去便成,不勞煩滿秋姑娘。”

話落,她屈膝禮了禮,像是怕陶邀再說什麼,連忙轉身腳步匆匆的走了。

滿秋扭頭看了看她離開的方向,又轉臉看向車內。

“夫人?”

陶邀淡淡撂下車簾,“走吧。”

回到主院,陶邀先去西廂房看過兩個孩子,便回了主屋沐浴更衣。

今晚是錦俏和滿秋值夜,春迎和穀雨相幫著將屋裡收拾好,便相攜回房歇息了。

錦俏去鋪床。

滿秋拿了帕子蹲在地上,替陶邀擦拭髮尾的水漬,一邊按捺不住小聲說道。

“那個薛表小姐,先前在宴席上,也沒見到她呀,她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園子裡了?”

陶邀擦著手霜沒接話。

鋪床的錦俏回頭看了一眼,也細聲說道:

“按理說,先前在薛府她那麼算計了五公子,這沒幾日就是五公子迎娶正妻的大喜日子了,老夫人鐵定不會願意讓這個人這時候在清麗府裡露臉。”

“她今日出現在清麗府裡,是很奇怪。”

“尤其是她故意遇見夫人,更奇怪。”

滿秋聽言詫異,“故意遇見夫人?”

陶邀朱唇牽了牽,漫聲開口。

“今日府裡多少外客,是個女眷都曉得應該避嫌,不能單獨行動,她卻大半夜的一個人都不帶,在園子裡瞎晃盪,晃到我眼前來,能是什麼安分心思?”

錦俏緩步走回來,語聲遲疑的問陶邀。

“畢竟是這樣的日子,出了亂子,有傷清麗府的顏面。”

“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同胡姑姑說一聲?”

就怕老夫人那邊,根本不知道這個人在府裡出現。

好歹提醒一下,也有個防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