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姑姑掀著簾子,看主僕倆走出院門,這才又折回身快步走到尹老夫人身邊,壓低語聲遲疑說道。
“咱們五公子心性兒真,這事兒讓公子做,他的確是做不出來,老夫人,不如還是您...”
尹老夫人又怒又冷的掃她一眼。
“我的兒子我能不知道他什麼樣兒?這事兒就算他自己拎不清,下不去手,我也得讓他提前知道了,若要瞞著他悄悄給薛瑩絕了子,以後事發起來,他更受不了。”
她扭頭,眸色凝冰盯著堂屋垂簾。
“我就是讓他心裡有這個數兒。”
“聽他誇大話,什麼一輩子不進薛瑩的房,女人放到了他屋裡,哪個男人能一輩子不睡的?何況那還本來就不是個安分的!必須灌了薛瑩絕子藥!”
胡姑姑暗歎口氣。
心說,這也難怪當初宗主要將陶邀放在府外養著,而不是安置在府裡。
若不然,就憑老夫人這份手段,哪還能有現在這兩個孫子抱?
母子倆的關係這輩子是別想緩和了。
還好,宗主比五公子,可強沒影兒了。
現今老夫人與宗主的關係是緩和了,可這眼瞅著,跟五公子之間又得越鬧越僵了。
唉~,這都什麼事兒啊!
胡姑姑越想嘴裡越苦,想了想,又小聲問:
“那您是想,絕子藥一喂,就先留下薛氏了?”
“留著她攪合的這個家雞犬不寧嗎?!”
尹老夫人沒好氣,“孩子不準生,人也不能留!”
胡姑姑悶了聲,不再開口了。
老夫人眼裡,就容不得正妻以外的任何一個女人。
別人她管不著。
誰要給她兒子做妾,她就要誰的命。
想來宗主答應薛舅爺讓薛瑩入府做側室的時候,就想到了薛瑩的另一條死路。
——
接連幾日,尹老夫人日日辰時末就趕到主院,直等到尹延疏替陶邀把完脈才離開。
雖然始終沒個好臉色,但話也很少。
倒是沒像錦俏擔憂的那樣,給陶邀添堵。
而此時遠在江南的尹延君,除卻給江南府聶宗主醫治咳症外,最多的時間都花在應陶萬金的邀約上。
這次來江南,他也有意跟岳丈多討教經商之道。
每日跟著陶萬金查賬查鋪子,嶽婿二人相處的越來越親近隨意。
陶萬金對這個出身好,還沒什麼大架子,且虛心求教的女婿,可以說再滿意不過,稱得上是傾囊相授了。
尹延君在這短短半月裡,受益匪淺。
是夜,嶽婿二人在‘錦繡芳華’的石亭裡擺了桌酒菜,月下對酌。
“聶宗主的病已經近乎痊癒,今日這酒喝過,我就不得不同岳父大人辭別了。”
尹延君拎著酒壺替二人斟滿,先敬了陶萬金一杯。
陶萬金捏著酒杯,臉上鬆快的笑意漸漸斂起。
他嘆了一聲,淺嘬口酒。
“你這一走,我這心裡,還覺得空嘮嘮的。”
“好久啊,回府沒這麼個人陪我吃陪我喝,還每天陪我逛鋪子了。”
這兩日,剛跟女婿處出點兒情分來,這又要剩下他一個孤寡老人了。
陶萬金瞬間沒了喝酒的興致,放下酒杯,雙手撐在膝頭,環顧了這‘錦繡芳華’精美空蕩的庭院一眼,搖搖頭老眸黯淡。
見他如此,尹延君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了想,擱下酒杯,溫聲勸慰道:
“岳父大人年事已高,本也該頤養天年的,怪我...,這次回去,我會加緊下頭生意上的籌備,等個合適的時機,岳父大人,不如就到清麗來,邀邀也盼著那日了。”
陶萬金笑了,“話是那麼說,這事兒還有的等,我還是盼盼我金孫的滿月宴吧。”
尹延君溫潤一笑,趁機接道。
“那到時候,可得多住段日子。”
“一定,一定!”
陶萬金哈哈大笑,有期盼就有活力了。
立時來了興致,端起酒盞跟他碰杯。
“今晚可得不醉不歸!”
“岳父大人還是勿要多飲,身體要緊。”
“唉~,我身體好著呢!來,喝!”
“我敬岳父,願您福壽綿延!”
“哈哈哈,好好,喝,這杯一定得喝。”
嶽婿倆酒過三巡,陶萬金一搖一晃地被尹延君送回院子。
臨到分開,還扯著他手指指點點的叮囑。
“我閨女的寶貝,你可得小心帶回去,萬萬不能弄壞,她脾氣大著呢,你弄壞了,得跟你急!”
尹延君哭笑不得,將他手塞進被子裡。
“好,我會看護好,岳父放心。”
“還有我金孫的禮物,你你都帶齊了,那些錦緞細軟,你們清麗沒有...”
“是,我都帶齊,會再檢查一番,絕不辜負岳父的好意。”
“嗯,還有我給你捎帶的那幾箱子金子...”
尹延君忙按住他手,“多謝岳父,小婿一定如數轉交給夫人,岳父不用記掛,不早了,快安歇吧。”
陶萬金醉醺醺地,最後嘀嘀咕咕著被他哄睡。
尹延君從院子裡出來,抹了把頭上冷汗。
齊麟跟在他身後,總算逮著了說話的機會。
“宗主,那麼多東西,咱們就這麼收下了?回頭夫人會不會覺得...”宗主你來一趟江南,未免也太沾老丈人便宜了。
尹延君氣樂,負著手掃他一眼。
“夫人的東西得帶回去,那幾箱金子,自是萬萬不能要。”
雖說陶萬金明說了,這些金子,給陶邀的零花錢。
可他也是不能收的。
夫人都嫁給了他,還要老岳丈千里迢迢給送零花錢。
說出去,他這個堂堂一宗之主,不要臉的嗎?
齊麟我這劍柄微微點頭。
心說,就夫人那些金銀首飾,那摺合下來,也是一大筆呢...
他抿抿唇,小聲問:
“可我看陶老爺的架勢,是非給帶著不可,這明日該怎麼將東西留下?”
尹延君淡淡道,“早些走,你趕緊去打點,連夜我們就動身離開,一會兒船上回合。”
他老岳丈喝高了,不睡到日上三竿,指定是醒不來的。
齊麟不敢耽擱,忙快步匆匆的踏著月色走了。
尹延君獨自回到‘錦繡芳華’,進屋拎起早已經收拾好的包袱,到下樓,就不禁回頭看向那張華麗舒適的拔步床。
仔細盯著看了半晌,他褐瞳微漾波瀾,轉身下了樓。
搬走是不可能搬走了。
等回到清麗,就照著樣子給夫人再打一張,勢必要比這張精美舒服。
夜色寂靜,尹延君踏著院牆上的清輝躍出陶府,而後先去了趟江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