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原本是已經擺好了。

不過尹延君還是先到偏廳,去給聶宗主號了脈。

聶夫人一臉緊張擔憂,見尹延君收回手,忙追問:

“尹宗主,怎麼樣?可要緊嗎?我們宗主已經接連服了許久的湯藥,不見病況加重,可也絲毫不見好轉的跡象,前兩日宗主夜裡還發了熱...”

“母親。”,聶離風緩聲打斷她,神情略顯無奈,“您別急了,尹宗主的醫術豈是外面那些江湖郎中能比的?有他在,父親會病癒的。”

他母親什麼都好,就是一碰到父親的事,就容易慌。

聶夫人面上有些尷尬,看著尹延君牽強一笑。

“是,看我,讓尹宗主見笑了。”

尹延君溫和一笑,沒說什麼,只向聶離風要了筆墨紙硯。

事實上,他倒是並沒有見笑。

相反,他還有些羨慕聶離風有感情這樣好的父母了。

其實在聶夫人之前,聶宗主還曾娶過兩任妻子,但都是早早病逝了。

所以聶夫人同聶宗主,其實是老夫少妻。

聶離風這個嫡子,才在聶家這輩裡排行老八。

聶夫人自嫁到江南府來,就一直被年長自己十數歲的夫君疼愛著,當然是伉儷情深,才會這麼著急聶宗主的身體。

尹延君筆走游龍寫下藥方,啟唇溫聲說道:

“倒也不是什麼疑難雜症,風寒引發咳症,稍有不慎是容易越拖越重,發熱是因為咳走下行,傷及肺腑,所以越咳越重,痰淤堵氣,易深喘不寧,這就要慢慢調理了。”

“先按方子吃著,我每隔兩日為宗主把脈調整方子,大約十日便可痊癒。”

聽他這麼一說,聶夫人大大鬆了口氣,連忙對著尹延君道謝。

尹延君淺笑搖頭,將藥方遞給聶離風,又囑咐了一句口腹之慾上的忌諱。

因為忌諱太多,眾人移步宴席時,聶宗主被聶夫人管束著,也只吃了一碗清粥小菜,滴酒未沾。

宴後,聶離風親自送尹延君到備好的院子安置下。

進了院子,聶離風也沒急著走。

他一襲白衣立在一叢修挺漆綠的翠竹旁,單手負在身後,同尹延君遲來的寒暄起來。

“宋氏一倒,陶邀過去的恩怨算是揭過了,聽說是你來,我以為陶邀會同行。”

尹延君褐瞳印笑,“她是想來,可身子太重,跋山涉水會很累。”

聶離風漆黑瞳眸中清光微晃,淡淡掀唇。

“上次在盛京城聽你提起,何時生?”

“如今是六個多月,臨盆約莫到六月裡。”

尹延君緋薄唇角輕牽,“阿昳的喜宴也在七月裡,離滿月宴沒幾天,到時你們可多逗留幾日,省的再跑一趟。”

聶離風眼睫低斂,輕嗯了一聲。

“長途跋涉,不打擾你歇息,我還有事,告辭。”

尹延君拱了拱手。

聶離風側身邁了一步,想起什麼似的,又清聲補充了一句。

“在府裡有任何需要,隨時知會人來尋我,不用客氣。”

“好,有勞了 。”

尹延君立在原地,目送他清姿俊挺的背影走遠,輕挑了挑眉梢,轉身進了屋。

屋裡也沒什麼可收拾的。

他坐下飲了杯茶,便帶著齊麟出了江南府,去拜謁自己真正的岳丈陶萬金。

陶萬金正在酒樓裡跟人談生意,老管家派了人著急忙慌的尋過來,說清麗府的尹宗主到訪時,老爺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忍不住再三確認。

“清麗府?真是清麗府的尹宗主?”

“應該不會錯,大管事說的真是!那人眉心一點硃砂痣,器宇不凡雅俊倜儻,大管事都認出來了。”

誰閒的沒事做,跑到江南來冒充尹大宗主?

那不是本人,還能是誰?

陶萬金一撫掌,生意也不談了,跟對方推脫了兩句下次再說,就急匆匆從酒樓出來,登上馬車連聲催促快回府。

此時的陶府裡,尹延君正領著齊麟饒有興致地在園子裡溜達。

他是貴客,大管事亦步亦趨的跟在一旁,時不時還要指點解說一句。

說實話,陶府富貴是真的富貴。

紅牆碧瓦的大院子,雖然府邸佔地並不算大的離譜,可雕欄畫棟的工藝十分精妙,園子裡的名貴花植比比皆是,迴廊下懸的都是紫竹簾,金鉤玉飾做配。

後園裡砌了漢白玉石橋,下頭池子裡水霧升騰,泉聲叮嚀悅耳。

肥碩的金色藩鯉足有成年男子手臂那麼長,乃是世間罕有,瞧著離躍龍門就差一步了似的,讓人懷疑是不是成精了。

等尹延君在石亭裡落座,老管家命人端來新鮮的水果。

紅豔豔的荔枝顆顆飽滿,特別是那青綠的葡萄,芬香熟透的人參果,壓根兒不是這個季節能見得著的。

尹延君默了默,沉著笑著問道。

“可否帶我,前去夫人的院子看看?”

他得好生了解了解,陶邀跟著他到清麗後,到底是委屈了自己多少。

過往他只覺得自己夫人日子過的太精緻講究。

原是他錯了...

老管事當然不會拒絕,這可是他們陶府的正經姑爺!

“自是成,老奴給宗主帶路,您請。”

陶萬金就陶邀這麼一個閨女,所以她住的,是府裡最大的院子。

院門外懸著個純金刻字的牌匾,上書‘錦繡芳華’四個大字。

尹延君跟著老管家跨進院門,入目先是一面浮雕九鯉戲花的大影壁,繞過影壁,清池碧影的流渠如臥龍般三折九曲的盤旋在整座院子中央,三面朱木環廊圍抱,十分幽靜華美。

從流渠上的石橋上過去,再穿過正北的迴廊,入目就是一座硃紅小樓,上下兩層,簷下懸著兩隻鳥籠,八隻金鈴在日光下爍爍生輝。

正屋的東窗下是一棵盛冠海棠,樹頂越過了二樓的葫蘆洞窗。

這院子,比他清麗府的主院都奢華上數倍。

尹延君負在身後的指腹微捻,突然就不太想進去了。

他心底裡受打擊,怕待會兒看到屋裡的佈置比外頭修葺還過分,更覺得陶邀跟著他受委屈。

試問除了皇室,誰家養女兒,能驕奢到這個地步?

陶萬金是真正在富養女。

陶萬金正是這時候趕回來的。

他進府一路打問,就急匆匆來了這院子。

遠遠瞧見立在閨樓前的紅袍身影,腳步加快,笑著揚聲。

“尹宗主!這怎麼說來就來,我一聽到訊息就緊忙趕回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尹延君聞聲回身,見到人,忙拱手見禮。

“岳父大人,延君不請自來,失禮了。”

陶萬金哈哈笑著,拍了拍他手臂。

“說的什麼話!快,快進屋喝杯茶,咱們坐下聊!來來來。”

原本還在猶豫的尹延君,就這麼被熱情的岳丈給扯進了屋。

尹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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