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像宋賬房說的那樣,那一直以來籠罩在他頭頂的疑雲就都能解釋清楚了。

為什麼皇帝一見面就會對他如此親熱,為什麼他的父親在提到皇帝時如此冷淡,為什麼這麼多年身為定國大將軍的父親都沒有追究過暴走他的幕後黑手。

如果當年,他被抱走這件事情是當今皇帝指示的,那麼即使他的父親身居高位,那他也沒有辦法清算吧。

按照宋賬房所說,當初的皇帝,他的主子,蕭濯的父親還有已經去世的幾位大人從年輕的時候就是至交,那時候還被封為了“京城七公子”,年輕英俊的世家公子們意氣風發,惹得全京城的深閨小姐們為他們魂牽夢縈。

那時候的皇帝還是先帝不起眼的幾個兒子之一,其他的兄弟都覺得皇帝不在朝堂上做事,反而天天跟幾個世家子弟不務正業,所以他們並沒有將當時的皇帝放在心上,沒想到在他們眼中鬥雞摸狗的皇帝在和幾個朋友的通力合作下,打退了外敵,入了先帝的眼,最後力壓其他皇子,成為了新一任的皇帝,其餘六人也被風光大封,成為了京城紅極一時的。

故事本該在這裡就結束了,但是沒有想到,皇帝在登入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之後,卻開始疑神疑鬼了起來,在短短的三年內,原本的京城七公子只剩下了皇帝、定國大將軍和宋大人三人,其他人都因為奇奇怪怪的原因和莫須有被皇帝打入了監獄,流放的流放,斬首的斬首,七人從小到大的情分在皇帝的猜忌下,一點點被磨滅殆盡。

定國大將軍和宋大人從一開始的懷疑,到震驚,再到最後接受現實的認命,他們知道皇帝已經變了,再也不是那個能跟他們談天說地的朋友,而是高高在上,會為了一己私慾而陷害功臣的帝王。

在定國大將軍再一次打退北牧一族後,他的聲望到達了頂峰,不僅僅是在邊界,定國大將軍的名聲已經傳到了大雍國的每一個角落,就連在天子腳下的京城,在聽到定國大將軍的名號時,百姓們都會發出狂熱的呼喊。

如此巨大的聲勢,皇帝又如何能察覺不到?

但是定國大將軍的聲勢如日中天,而且因為皇帝先前的行為,定國大將軍已經有意地防備皇帝,所以皇帝也沒能抓住定國大將軍的任何把柄。

皇帝在早朝上聽著滿朝的官員對定國大將軍的誇讚,心中對於大將軍的不滿已經到達了不可調和的程度,瞧著剛剛出生的二皇子,皇帝想到了新出生的蕭濯,一個危險的想法浮現在皇帝的心頭。

定國大將軍的夫人是京城的第一美人,當年對著定國大將軍一見鍾情,最後如願嫁給了定國大將軍,但是聽聞在生下了定國大將軍的繼承人之後,聽聞整日精神恍惚,對著孩子也不甚關心,那麼這個孩子,應該也很容易被帶走吧。

至於人選,皇帝早已在心中下了定奪。

孩子丟失,兄弟背叛,定國大將軍會不會在雙重打擊下而發生什麼紕漏?

蕭濯已經能想象到當時皇帝是懷著多大的惡意想要對付定國大將軍,那麼但是見到他如此熱情的模樣,到底是皇帝對於他的愧疚還是表面功夫?

皇帝到底在打什麼心思?

蕭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門就被管家敲響了:“家主,夫人讓我來問您,您今晚還去她那兒用飯嗎?”

蕭濯回過神來,對著管家道:“去告訴夫人,我馬上就過去。”

管家回了一聲是,蕭濯似是想起來了什麼,詢問門外的管家:“宋賬房還在外面嗎?”

門外響起了幾聲低低的說話聲,隨後宋賬房就輕步走進了屋子,但是沒有說任何話。

蕭濯面色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個老人:“您如今是何打算?”蕭濯對著這個為了自家的舊主而到處尋找辦法的老人,蕭濯還是十分尊敬他的,而且若不是他,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當年到底為何會被抱走的真相。

宋賬房微垂著眸,但是表情卻是十分的堅毅,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若是蕭大人又用得上我的地方,小人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蕭濯從書房出來後,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在月光的照映下,英俊男子臉上覆雜的表情展露無疑。

蕭濯快步走到了杭以冬的院子,看著點著溫暖燭光的屋子,蕭濯理了理自己的心情,走了進去。

只見屋內只有杭以冬一人坐在飯桌前,飯桌上擺滿了飯菜,即使自己站在門口,也能聞到飯菜香味,只是蕭濯向杭以冬看去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杭以冬單手撐著自己的下巴,閉著眼睛,頭一點一點的,感覺下一秒整個人就要埋進飯菜中,燭光映照著杭以冬的側臉,將整個人打的更加的柔和可親。

蕭濯的心一下子變得鼓鼓漲漲的,彷彿被溫水泡過一樣,暖洋洋的。

好像是印證了蕭濯的猜想,睡著的杭以冬突然手一鬆,整張臉就要衝著桌子砸了下去。

蕭濯一驚,大步上前,一把將杭以冬撈進了懷裡。

睡夢中的杭以冬感覺自己被緊緊地摟著,有些不舒服,想要擺脫這個炙熱的懷抱,但是沒想到,身後那人越抱越緊,杭以冬有些煩躁,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蕭濯看著睡著時的杭以冬原本有些不耐的表情,隨後看到他之後又立馬對著他嬌笑,隨後壓抑住自己眼中的喜悅,對著他嬌嗔:“你怎麼才來呀?我都困了!”

蕭濯看著杭以冬這變臉的樣子,十分憐愛她這像小貓似的張牙舞爪的樣子,將杭以冬調整了一個位置,讓她能夠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懷裡。

蕭濯溫柔地看著杭以冬,似乎都快要滴出水來:“對不起娘子,下次夫君一定不會再犯了,為了賠罪,今日夫君喂娘子吃飯如何?”

杭以冬不滿意蕭濯的回答,氣鼓鼓地一轉頭:“我自己有手,又哪裡用的到你來喂。”說完,杭以冬就從蕭濯的懷中下去,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開始悶頭吃飯。

蕭濯也沒有強迫她,便跟著杭以冬一起用飯,時不時給杭以冬夾菜,杭以冬也不挑,照單全收。

一時間兩人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吃著飯。

突然,杭以冬像是想起了什麼,抬頭對著蕭濯問道:“夫君,如今西北的戰事已經平息,糧食的問題也已經解決了,我們什麼時候回京城?”

蕭濯聽到杭以冬的問話,一愣,自從來到了西北之後,整個府中就只有他和杭以冬兩個主子,兩人都是自由隨性的人,不像京城一般又那麼多的條條框框,可以說,在安和縣的這段日子十分的舒心,而且這安和縣的蕭府,也算是他和他娘子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家。

如今突然提出要離開,蕭濯著實有些不捨,他瞧著杭以冬詢問的眼神,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冬兒是想家人了嗎?”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是因為如今我們呆在西北,天高皇帝遠,二皇子若是想要對我們下首實在是一件方便事情,我們不得不防備,另外一點就是現在被關押著的北牧鐵騎和曹知府也得儘快押送到京城中定罪。”

杭以冬頓了一下,想了想,又道:“我喜歡在安和縣的這段日子,可是如今我們前有狼,後有虎,還不到能休息的時候,我們必須將這些事情都解決了。”

蕭濯苦笑著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剛剛又知道了那麼大一件驚天秘聞,他現在什麼都不想管,但是聽到了杭以冬的話,他再一次被拉入了現實中。

他對著杭以冬說:“三天後啟程回京吧,儘量在這三天內將所有的事情都整理完。”

杭以冬點了點頭,看著蕭濯沉默的模樣,眉間還有未消散的鬱氣,杭以冬握上了蕭濯的手背,給予他無聲的力量,只見蕭濯看向自己,杭以冬這才沉聲道:“夫君,不管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一直會在你身邊,不要擔心身後的事物,我都會處理好的,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不會逼問,但是你千萬不要什麼事情都自己扛,因為,我會心疼。”

蕭濯只覺得自己的心頭被狠狠一擊,鼻尖一陣痠軟,但是他是男子,怎麼能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哭呢!蕭濯屏住自己的氣息,微微垂頭,不想讓杭以冬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

他蕭濯是何其有幸,能夠娶到這樣的一位妻子。

杭以冬關心地詢問蕭濯:“夫君,你怎麼了?”

半天沒有得到回應,杭以冬剛想要再問,卻一把被蕭濯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杭以冬瞬間明白了蕭濯的意思,耳朵逐漸變紅:“夫君,飯還沒吃完呢。”

只聽得蕭濯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杭以冬耳後根:“乖,會讓你吃飽的。”

一夜無眠。

三天後,一支車隊離開了安和縣,前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