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在那個瞬間,段落水忽然想起了暖玉。

暖玉天資聰明,記憶力更是驚人。

她可以將一盤棋全部都和亂了,然後,憑著記憶將那些棋子恢復原樣。她可以在心煩意亂之時,將只看了一遍的琴譜野蠻地撕碎,然後不用琴譜,就可以將那首曲子完完整整地彈奏出來。

可以說,暖玉的記憶力相當的好,甚至是過目不忘。

淨水徹的眸光,完全地陰沉下來。

他望向了段落水,卻看到對方的隱然閃著淚光的眸子,正抬起首來,和淨水徹面面相覷。兩個男子的眸子,同時地轉向了那個低首下棋的女子,然後,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同一個人——暖玉。

不得不說,這個女子,真的是太像暖玉。

不是五官,不是容顏。而是她的身上,有著和暖玉相似的氣息。有著和暖玉相同的執著,倔強,以及傲氣,還有堅持。

如果說,不看這女子的臉,那麼,無論看她的背影,還是身形,甚至是下棋時的沉迷執著,還有那不經意間的小動作,相信兩個男子都會認為她就是暖玉。

可是,暖玉的身體,還盛放在那副水晶做成的棺木裡,若然說這個就是暖玉,那麼,那個至今還沉睡在水晶棺裡的女子,那又是誰?

“好了,你輸了。”暖玉的唇角微微地飛揚起來。她將手中的棋子落下,然後按緊,望著段落水,以某種他非常熟悉的語氣和他說道:“你輸了……”

暖玉的語氣篤定,自信,不容置疑。她的漸漸揚起來的唇角,有一抹說不出的狡黠的笑意,彷彿以往的數十年間一樣,若是勝了,段落水就得答應她一個要求。

而且,她真的準備說了……

抬起的手,準備拍在段落水的肩膀上,甚至下一秒的要求,她都想好了——這個段落水,可不是個省油的燈,這麼久沒有勝過他了,那麼,這一次,可得好好地敲詐一下他……

可是,就在這時,一個冷冷的,複雜得聽不出任何感情的聲音在暖玉的耳邊響起:“真想不到,相府的三小姐不但是此中高手,而且記憶力,也是如此的驚人……”

彷彿有漫天的雪水兜頭地淋下,暖玉的手就僵在半空,她的臉上的笑,就僵在臉上。過了許久……不,是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臉上的笑,慢慢地凝滯。

彷彿雪花落在指尖,彷彿落紅跌進水裡,全身都是冰涼,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緩慢。

暖玉忽然苦笑了。她慢慢地,僵硬地轉過身去,靜靜地轉向了帝王:“託陛下的洪福,蝶衣,險勝了……”

蝶衣險勝了。

只有暖玉知道,她這一局,勝得如何的艱難,因為,只差一點,她就要將自己的真面目,完完全全地暴露無遺——

那是她還沒有想過的未來。

剛剛經歷過生死懷念的兄妹,而今換了一種身份,又要拿什麼樣的姿態,去和對方相處?

段落水忽然無法出聲。

他就站在暖玉的面前,擋住了淨水徹的所有的視線。所以,也只有他看到,那個屬於暖玉的小動作,在這個女子的手中,是如何的微微的揚起。

微微地閉了閉眼,段落水的心裡,有說不出的失落,五味陳雜。他慢慢地轉過身來,低下頭去,深深地施了一禮:“臣有負陛下所託,還請陛下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