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亮的話,畢竟只說了一半,要知道,暖玉附耳對著沈淑靜所說的最後一句是:“若你有膽量讓別人知道你賭的是這個,你不妨講給全天下的人聽……”
淨水徹的眸子,輕輕地閃了一下,看來,這個女子想要賭的東西,還真不一般呢……
“好了,去吧,繼續監視。”年輕的帝王丟下這一句話,就轉過身子,飄然遠去了。夜風起,吹動他的黑色的衣袂,那樣的輕舞飄蕩,在這華燈初上的深宮殿宇裡,就彷彿是一面黑色的旗幟一般,隨風飄蕩。
帝王所去的方向,正是西北,那裡,是暖玉公主的生前的居所。想來此時的帝王定然是去看望那一們被置放在水晶棺裡的暖玉公主去了——陰陽相隔,生死不相逢,對於這位極愛惜這位妹妹的帝王來說,怕是留在心底,永遠都不能消失的痛吧……
可是,他卻親手地賜死了自己的妹妹——
商亮無法再想下去,也無法去猜度此時的帝王的心裡,此時的心情是懷念居多,還是痛悔居多。他只知道,人死了,人去了,反倒是解脫,怕的是留下的人,將生活在永遠的陰影裡,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其實,這個世界,有誰是真正能幫得了誰的呢?充其量,也只能修得自己的塵緣罷了——就如他,就如帝王,就如那位永遠都活在帝王心中的暖玉公主。
微微地嘆了口氣,商亮身子輕輕地一躍,就離開了剛才的宮室,消失在無邊的黑夜之中。
寂寞宮室,冷冷清清,只有那滿室的白色的蠟燭,正在烈烈地燃燒,彷彿在燃燒著那個女子曾經鮮活的生命。
自從那晚,在未央宮中,那個向來極依賴自己的妹妹,含笑飲下那杯鳩酒。雖然腹痛如絞,卻還強裝笑容,忍痛對著自己微笑時,有那麼一瞬間,淨水徹就真恨不得,死去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政治,永遠是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存在,沒有人能對以前的事情負責,而他也不能,所以,他就將還未被揭示的真相,連同她的如花般的生命,全都扼殺在自己的手中。
那一杯酒被她喝下的那一瞬間,他就開始後悔莫及。可是,生死的力量是如此的強大,沒有人能挽留漸去漸遠的生命。而她就死在他的懷中,臨死之時,掙扎著說了一句話:“我不恨你……”
我不恨你。
他寧願她是恨著自己的,恨了,就代表在意了,哪怕是永在原諒的在意。可是,她卻選擇了反其道而行之。選擇放下一切,放下所有的兄妹情緣,甚至以往十數年來的歡樂憂愁。從那時起,他就覺得不甘。於是,她彌留之際的那一抹笑,還有那一句勉強說出來的話,也最終地成為他心中的一條長刺。那刺,若是拔出來,勢必要痛個半死,可是,若不拔,這日日夜夜的折磨,同樣也生不如死——
斯人已逝,斯人已去。解脫,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個剎那,靈魂超脫,迴歸黃泉。可是,卻也將所有的痛苦,將所有的遺憾,都留給了還存活於這個世上的人。
自從那晚起,淨水徹開始夜夜無眠。
記得,當年的母后新生公主,舉天同賀,而他,還是六歲孩童的他,也好奇地跟在父皇的身後,想要看一眼初生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