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水梵的眸子微微地變了一下,他將探詢一般的眸子,轉向了藍若,而後者,也絲毫沒有要粉飾自己的樣子,衝他攤了攤手,很乾脆地說道:“梵殿下,說實話,我在擔心蝶衣。雖然書畫自有天才,可是,我卻不認為那偶爾聽來的教導,又或者是無師自通的粗劣之音,真能抵得上尋常女子半生的努力。”

官家女子,自幼接受琴棋書畫之道,就好比尋常百姓家的柴米油鹽一般,有個十來年下來,即便是庸才,也會熟能生巧,其中的差距,也不過是琴的清雅以及出塵而已。而蝶衣,自小被人冷落,怕是字都不認識幾個,更何況是琴音之道?

“若,蝶衣是個有分寸的人。”淨水梵當然知道,商若說的是事實,可是,說不出為了什麼,他更願意相信眼前這個眉眸冷清的暖玉。他甚至知道,這個女子,和以往所認識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樣,最起碼,她是一個有自知之明,並不會輕易做出承諾的人,而一旦決定了某事,便會義無反顧,百折不回。

“商小姐是準備彈一首什麼曲子呢?若是琴譜不熟的話,我這裡是有了……”行家一伸手,便知道有沒有——那些個女子,本來都是浸——yin此道路的高手,乍一看到暖玉此時的表情,還有那輕扶琴絃,幾欲人琴合一的沉迷的姿態,眼尖的沈淑靜就知道,自己的這個注,或許是押錯了。於是,此時的她們,只有亂了暖玉的心神,然後希望她當眾出醜。

要知道,在場的男子,三王爺淨水梵和商若的關係最好,淨水梵未許正妃,商若未娶,於是,這些個小姐們,都是抱著各種希望而來的。方才的較量,她們勝負難分,所以,到了此時,當然希望暖玉當眾出醜,然後緩和一下場面。

暖玉淡淡地蹙了一下眉,對於那些小姐們的挑釁不予理睬,一個低眉之間指尖微動,開始輕輕地撥動琴絃。

本來是夕陽西下的最好時節,溫潤的水氣,彷彿一層薄薄的透明水氣,隨著流風,將人的身體全部包裹,四周蒼翠濃綠,怎麼看,都是江南的溫潤水鄉。

可是,當第一個音符,自暖玉的指端流洩出來,所有的人,彷彿有一種錯覺一般,溫潤的消氣變得粗礪拂而而來的涼風,也彷彿變成了朔風尖厲,黃沙漫天。跟著,一個彷彿冰落寒泉的聲音,隨著琴鍵一流而出的樂符,清越高歌。

那一首歌,不同於兒女情長的繾綣,不同於尋常歌調的柔媚,這個看似冷清的年輕的女子,彷彿正用另外一種方式,將積鬱在內心的憂憤,還有無法言說的悽愴和歌而出。

“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望蒼天,四方雲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那一首歌,完全是男子的胸懷,男子的氣概,被暖玉以冰落寒泉的聲音唱出,隱隱有一種壯士斷腕,想要一劍揮動天下的激昂。那樣的天籟一出,整個竹樓陡然寂靜。歌聲清冷而甘冽,如風送浮冰,彷彿冰川從絕頂融化,簌簌流入荒漠,滋潤所有的乾涸的心田,又彷彿奔馬急馳而來,揚起煙塵滾滾,踏破冷月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