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奇怪的是,那竹樓距離岸邊數十丈遠,可是,卻沒有竹梯可行,只有一條小小筏子,正泊在岸邊,彷彿排列整齊的簫管竹笛一般,在未吹出第一個音符之前,都是沉默如冰,一成不變。
可是,若真是巨大的竹笛,怕吹出來的也是寂寞的音符吧,就彷彿月光的森然,樂律的精魂,一切只過往的風景,都如是幻影,稍縱即逝。
謝了那家掌櫃的,商若跳上竹筏,就對著暖玉伸出了手。然後,輕手地撐起竹筏,慢慢地向著湖心劃去。水的波紋,在腳下盪漾,湖底倒映著碧天霓霞,彷彿又是一個重天。平靜的小筏,就象是黑色的利剪,將這一湖雲天,生生地剪斷。
沒有人看到,當兩人登上竹筏的時候,有一抹純黑的身影,正在遠處的竹林深處,正對著暖玉的身影,靜靜地凝望。那個男子,擁有著一雙深潭般的,高深莫測的眼睛,然而,他的膚色,卻是極是蒼白,整個人被包圍在濃濃的竹的陰影裡,就彷彿是站在黑夜的幽靈一般,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的生的氣息。他身邊,低首站著一個英武磊落的男子,沉默寡言,垂眉斂眸。
那兩人,就是鬧市之中,力挽狂瀾的淨水徹,還有阻攔商若上前道謝的商亮。此時,這一主一僕站在暖玉看不到的角落,視線,卻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那個一身淺衣的暖玉身上。
竹筏在水上輕輕地劃過,可是,隔著那老遠的距離,那個女子的臉上,卻依舊是山高水寒般的寂寞。
淨水徹靜靜地望著,眸子裡的冷光如隱電般交錯。過了半晌,他才冷冷地吩咐了一句:“亮,去通知禮部,今年的秀女大選,明日開始——”
商亮低下首去,低低地應了一句“是”。
要知道,雖然日前前御史霜華曾經極力上諫,帝王也礙於面子,而輕口允諾了,可是,暖玉公主新逝,帝王還在悲慟之中,所以,雖然這事情算是暫時定下了,可是,滿朝的文武,誰也沒有膽量在帝王心情不好之時,卻觸這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年輕的帝王的逆鱗。
而今,帝王親許,怕這秀女之選,是迫在眉睫了吧……
黑衣的衣袂,隨著竹林的流風,輕輕地飄散,而那個蒼白得彷彿陽春初雪的男子,慢慢地轉過身去,向著來路,一步一步地走回。
既已回頭,何必相忘?
他回頭了,上心了,那麼,他就決定,要用自己的方法,將她留住,無論是為了那一瞬間的相似,還是為了他因為思念而漸漸恍惚的心,他決定,這一次,不放手。
“亮,讓人跟著她,從今日起,我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冷然威嚴的話,從年輕帝王離去的身後,言言入耳,商亮再一次的躬下身去,低低領命。然後,在準備離開的時候,他面無表情地回首——怕這女子片刻之前,還在當街痛哭的女子,還不知道吧,只一個偶然的邂逅,就已經將她的一生改寫……
竹排慢慢地划著,穿過靜水深流,魚兒在腳下輕輕地遊弋,若不是遠處竹樓裡輕輕然地飄過來的縹緲的歌聲,這裡的一切,從容安靜,彷彿與世隔絕。
“這裡呢,是我們常來的,因為是朋友所開,慢慢的,便變成天天來了。”商若看到暖玉沉默的厲害,便沒有話找話一般:“在這裡啊,你想喝多醉,就可以喝多醉,絕對不會有人來打擾——你聽,他們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