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的暖玉卻哭了,她的大大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她的下唇卻緊緊地咬著,拚命地,拚命地不讓自己發出哪怕是一點點的聲音。這是一個何其倔強的女子?

“好了,三妹,我們回去了。”商若終於於心不忍,輕聲地勸慰著——他自然是認識帝王的,更知道是年輕的帝王,力挽狂瀾救下了他妹妹的一條小命,可是,就當他上前,想以君臣之禮,膜拜道謝之時,卻有人橫空攔住了他。那個人,他也是認識的,那是禁衣衛之首的商亮——陪著帝王微服出巡的商亮,望著相府的二公子,隻手便攔住了他想要上前的意圖,然後,對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看到妹妹的眼淚彷彿長線般地滑落,多少隱忍,多少委屈?商若的向來淡漠得彷彿三月竹雨的心,驀地酸了起來,他扯緊暖玉的手,輕輕地晃了一下:“三妹……”

“我們去喝酒……”暖玉眸子裡的淚水,還在不停地滑落,可是,那個一向堅強得可以對天拔劍的女子,卻在下一個反手之間,伸手扣住了商若的手腕。然後,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執拗地重申道:“你若是我的哥哥,你若真心待我,那麼,陪我去喝酒……”

“現在?”商若愕然。他望著彷彿雨落蓮花一般地,不停地流著淚的妹妹,苦笑起來:“妹妹,你可從來都沒有喝過酒哦……”

在相府之中,家宴之上,女子不可以喝酒。是以,商蝶衣從來都沒有喝過酒。京城之中的詩茶話會,商蝶衣沒有參加的資格,是以,她也不善於飲酒,諸如此類,商若知道,這個平日裡可能連飯都沒有吃過十分飽的女子,是不善飲酒的。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卻是暖玉,是那個馳騁萬里疆場,披一身邊關冷月的暖玉,是那個未央宮中,沉醉不知歸路,酒罷還高歌的囂張公主,是那個攜眾將,邊關豪飲,慶祝凱旋的一軍主帥——所以,暖玉不但會喝,而且酒量還相當的不錯。

“一句話,請,還是不請?”暖玉的臉上,還在微笑著,可是,有一種蝕骨的痛,還是從她的強笑的眸子蔓延開來。她望定商若半晌,終於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說不出的失望,如輕霧一般地升起,那個驕傲的女子終於冷冷地轉過了眸子,輕輕地鬆開商若的手,轉身:“那麼,再見……”

道不同,不相為謀——暖玉從來都不會覺得,和她志向不同的男子,有資格站在自己的身邊,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然而,暖玉的輕輕地掙脫的手,卻被商若捉緊了。轉過一半的身子,被定格在那裡,有風輕吹而來,吹散暖玉的淺色的衣袂,也將她的失望和惆悵統統吹開。因為,商若滿含無奈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靜靜地響起:“如此容不得別人解釋的女子呵……”

商若的手,還按在暖玉的腕上,另一隻手,卻扶住了暖玉瘦弱的肩膀,豪氣地承諾道:“好,我們去喝酒,有哥哥在,你想喝多少,想喝多醉都成……”

有哥哥在,你想喝多少,想喝多醉都成……異樣的感覺,彷彿冬日的暖泉一般,霎時溫暖了暖玉凍僵得彷彿千年玄冰的心。她轉過頭來,用沾滿淚滴的眼睛,望著那個雖然無可奈何,卻還是縱容著自己的所有任性的商若,忽然由衷地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