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故事的主角,這個力挽狂瀾的男子,臉上並沒有一絲喜悅,或者是得色。常見的蒼白膚色,彷彿還散發著微微的冰寒的氣息。沉默,仍然是他的唯一的表情。那些讚賞,彷彿是淺陌之上的繁花,只是經過了他的身,卻並未入得了他的眼。此時的他,只以手握拳,放在口邊輕輕地咳著,輕輕地咳著。然後,再輕輕地拍了拍手,便倒揹著雙手,在這喧囂的集市之中,驚鴻翩然一般地轉身而去。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可是,就在剛剛的那一個瞬間,他看到了暖玉的那憂傷得彷彿花落遍地的眼神——四周都是繁花,四周都是風景,可是,這女子的眼神卻只給人一種秋天即將到來的蕭瑟,還有就連冬雪都無法覆蓋的荒涼——這女子,不過是韶齡年華,可是,看她的眼神,卻為何彷彿歷盡滄桑一般的荒涼?
於是,他出手了,替她攔下了一切。可是,塵埃落定,那一雙彷彿洞察六合的眼睛就在眼前,可是,他卻失去了想要回頭的勇氣。彷彿,只要這一回頭,就會看到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似曾相識;彷彿,只要這一回頭,再也放不下那束他記憶最深處的眼神,再一次地,回到那曾經的萬劫不復的境地去。
可是,過去的,畢竟是過去了,沒有人的後悔,可以換來另一個生命的重生,就彷彿沒有一個人的後悔,可以將以前的所有的快樂的日子,重新來過一遍一樣……
他只知道,在這個世上,永遠都沒有大團圓的結局,永遠的,就只有別後相思空一水,重來夢迴已三生……
苦海無邊,回頭無岸。
陽光,將淨水徹的影子縮短,彷彿是一隻盤踞在他的身後的小小的獸,主宰著他的歡樂,歡呼著他的痛苦。他一步一步地離去,所有的暖的陽光被他拋在身後,所有的歡聲雷動,也被他拋在身後,那個方才被他救下的女子,也同樣的被他拋在身後——從來沒有人,可以真正的走進他的心裡去,又或者說,曾經是有的,可是,卻也被他隻手扼殺了,那麼,從此以後,這七海之上,九天之下,萬里疆域,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只有一個人。
淨水徹的身後,是正扶緊暖玉的商若,這個相府的二公子,顯然也注意到了暖玉的一臉的淚痕,他想幫她擦拭,可是,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他想勸慰,可是,話還沒有出口,卻又吞了下去。
第一次,這個在相府之內恍若天人的貴公子,這個在世人的眼裡,淡若流雲逸若風的商府少爺,卻在一個女子的眼淚面前,立時變得手足無措。
商若這是第一次看到暖玉哭。以前的那個懦弱無能的妹妹,沒有資格在他的面前流下眼淚,又或者說,在她的眼淚還沒有落下之前,商若就已經轉過身去——軟弱無能,就是那個妹妹的代名詞,那麼,她的憂傷與快樂,又關自己什麼事情呢?
這三天來,他也沒有看過暖玉哭。第一次,她的額頭上還帶著血絲,經過他的面前時,她沒有哭,第二次,當她跪倒在大堂之上,冷靜地陳述著落水的事實時,她也沒有哭。那時的暖玉,商若只從她的眸子裡,看到一種幾乎與世隔絕的冷,還有,穩如泰山一般的定。那彷彿是在講述著他人故事一般的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