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過在林立的集裝箱間,來到一處隱蔽的地方。這裡的地勢比較低窪,破敗不平的瀝青地面上還殘留著許多積水。
有座荒涼的房子,它就坐落在海岸旁邊,以前可能是一處臨時倉庫,現在已經閒置了。鐵架已經生鏽,似乎無人管理。她走上去的時候,樓梯發出嘎吱吱的響聲。
常年被海浪拍打的牆壁斑斑駁駁,縫隙裡生長著墨綠的苔。
貨船發出陣陣嗚鳴,燈塔發著耀眼的光,像一顆燃燒的脈衝星。
大海動盪的波濤聲中,似乎隱藏了什麼東西。
建築的另一側停泊著兩艘破敗不堪的船,看上去也很久沒有人使用過了。她距離最近的船的甲板,只有不到兩米。
在對面的廢棄的船上,有兩個人的影子在爭論些什麼。
一個人抬起手。
群青看到一閃而過的火花,聽到穿雲裂石的槍聲。
另一個影子倒下了,深色的液體濺在破碎的玻璃窗上。
驚歎聲是下意識的,她很快捂住嘴,但還是被開槍的人注意到了。
腿有些軟,她不敢動。
船邊與二樓的平臺距離不進,還有護欄,如果兇手過來,自己從另一邊繞下去的話……
那人靠近了些。
有規律的燈光打過來,他沾著鮮血的面容一閃而過。
只是一瞬間,子彈雨點般襲來。所幸群青在看到他時就立刻俯下身,她貓著腰貼著牆根。緊接著,男人從對面一躍而來,熟練地翻過護欄。
敏捷的身手就像一隻捕獵時的豹子。
群青驚恐萬分,很快從樓梯上跑下去。雙腳有些不聽使喚,好幾次都險些將自己絆倒。
男人好像沒有子彈了,卻仍窮追不捨。
在樓梯的彎道上,他一把將她推了下去。
從樓梯的護欄外栽下,群青摔在傾斜的水泥臺上。這坡道很長,延伸到海邊退潮的石灘。
她不受控制地滾落下去,壓碎的眼鏡在翻滾的過程中刺進眼裡。
雙目、腿部、手臂、還有頭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撞擊。痛感還未傳來,新的碰撞又發生了。
最終,她摔在石灘上。
好痛。
動不了。
什麼都看不見。
恐懼在黑暗中孕育而生。
她忍著身體快要散架的痛楚,摸向口袋。手機已經不見了,恐怕就算找到,也摔粉碎,沒辦法用了。
她想要呼救,可是沒什麼力氣。何況這裡太安靜了,除了海的聲音,什麼也沒有。
眼睛很燙,是要瞎了嗎?
其實天生失明的認,也不是很痛苦吧……畢竟他們生來如此。
沒有獲得時的喜悅,也就不會有失去的悲傷。
今後要怎麼辦呢?
就算得救了,治療又是一大筆費用吧。要向父母開口嗎?他們會擔心的,還是算了。
真是的,今天相當倒黴啊……
不知是傷得太重,還是心裡負擔太大,她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身處醫院。
醫生說,救援電話裡的是一個男聲。
此外,她意識到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實。
沒有人提起兇殺的事。
群青本想開口問問醫生,但很快冷靜下來。當對方詢問起她的傷時,她只說自己是天太黑,失足從上面墜落的。
這件事,一定是被壓下來了。
而自己一個盲人,能做些什麼呢?
這種時候,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
讓自己傷的這麼重的事,就這麼算了?
“那是陶氏的大少爺,不要和他作對比較好。”
“誰?!”
安靜的病房中,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
他是怎麼進來的?群青的頭上纏著紗布,什麼都看不到。
“我是無名屋的員工,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哦。”
“陶氏?那個大公司嗎?”
“是的。董事會主席的兒子是私生子,雖然當時鬧的很大,不過公司鐵定是他來繼承啦。而且,關於這個人,的確有很多不好的傳聞,你對付不了的。”
“……你是來做什麼的?我怎麼才能相信你不是他們的人。”
“朋友,你在這裡很危險。作為兇殺案的目擊證人,他們不會留你。陶少爺很快派人處理你的。”
群青的確是個精明又警惕的人,江碩費了一番口舌才說服了她。
因為手術加上身體恢復的原因,開學報到耽誤了一陣。
而這一切,都是月婉戈不知道的。
如今,她所知道的,是一件令她痛苦不已的事實。
相識了一年的摯友,於某天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在教室,被某人,殺害了。
那陣子學校出了很多意外,一時間人心惶惶,有老師遞交辭呈,不少學生也曠課回家了。
溺亡的學生,遇刺的老師……
校內也不安全。生化班有兩個人失蹤了,還有個在寢室出了意外。
以月婉戈的性格,她本對一切都可以是無所謂的態度。但現在不同,她有了一定要保護的人。
她很擔心朋友的安全,儘管群情總是安慰她“不會有事的”。可她總覺得,這一切都太蹊蹺。
災難於一場暮色中降臨。
說好自習後就一起去食堂的群青,並沒有回寢室放書。幾乎所有學生都去吃飯了,她遲遲沒有現身,訊息也沒有回。
月婉戈決定去教學樓找她。
今天的天邊沒有彩霞,或許明天不會是個好天氣。
蒼藍的暮色將萬物籠罩。晦暗,陰鬱,一切都昏沉沉的。
沒有光線投進教學樓裡了,但卻也沒到開燈的時候。畢竟,現在也沒什麼人。
好安靜。
月婉戈準備去四樓,到群青常常待著的大教室裡。
剛走到二樓,上方刺耳的尖叫聲打破了寂靜。
糟糕的預感像是一盆冷水潑在月婉戈的頭上。她瘋了一樣地衝上去,找到走廊中央的大教室,破門而入。
只有一個靠窗的位置上趴著一個人,那是群青喜歡的位置。
她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正準備拍拍她,一種難以名狀的驚愕與震撼從內心深處被喚醒。
群青的雙手無力地癱在桌上,面部壓在桌上。
她死了。
一把鋒利的刀穿透了她的頸部,刀尖從頭髮裡探出來。
月婉戈也不禁失聲尖叫起來。
茫茫的暮光融化在群青幽藍的髮色裡,鮮紅的血從藍黑之中滲透出來,變成了模糊渾濁的顏色。
血液浸溼了她的衣服,桌上、地上,到處都流淌著潺潺的紅。
月婉戈顫抖地伸出手。
還是熱的。
她衝上去,緊緊地抱住她。
那些新鮮的血,弄溼了她的手,浸透了她的衣衫。
但她沒有辦法放手。
這時,她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如果自己這個樣子,被現場的任何人看到都會誤會的。
她並不是殺人犯,但她想查明兇手。若是在那之前就被當做嫌疑人抓起來,就太浪費時間了。
她攥緊了口袋中的沙漏,一些血黏在了上面。
將這場荒唐的人生比作遊戲的話,那麼是時候讀檔了。
隱約覺得不妙之時,她已經下意識地儲存了時間。
眼睛變成金色。
回溯到過去,月婉戈出現在安靜無人的教學樓地下。
她想也沒想,一路衝向四樓。她跑的很快,尖叫聲在三樓才出現。
衝進大開的門,教室裡仍然只有一個……一具屍體。連目擊證人的影子也沒看到。
到底是……
她再次改變了瞳孔的顏色。
這次,她跑的更快了。即使被消耗的體力應當被重置了才是,但或許是心理負擔過重,她覺得很累,腳也很痛。
但這都不是問題。
尖叫聲在她出現在四樓的樓梯口時響起,這是最近的一次。她奔過去,在筆直的走廊上,她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在另一側的樓梯口一閃而過。
那是誰?!
她追上去,從教學樓另一端的樓梯又繞了一圈。可是那個人跑得太快了,她根本追不上。等回到教室後,看到的仍然只是摯友變涼的屍體。
不行,再試一次……
熟悉的尖叫,然後是奇怪的人影,再然後是樓道的腳步聲……
那人影可能是兇手,也可能是重要的目擊證人。
可不論重複幾次,她都追不上。或許,這已經是極限了。
毫無進展,得換個思路。
月婉戈攥緊了沙漏,指甲刺進肉裡,很痛。
但這比起那把刀,一定不算什麼。
這一次,她飛快地跑到屋裡。她沒有去追那邊的人,而是在教室內搜尋了起來。
桌子有點亂……最開始進來的時候,桌椅是這樣擺的嗎?
地上有血腳印。她仔細地看了看,試圖將自己的鞋子放上去。
大小是吻合的。
連鞋底的花紋也一模一樣。
難道是誰想要嫁禍?可這太難操作了,而且動機也很奇怪。
……不,這不可能。每次時間的回溯,她都應該是第一個走進教室的。
接著。她找出群青桌兜裡的手機,熟練地解開密碼,發現處於攝像模式。
不過已經黑屏了。
手機的電量很足,莫非是和什麼終端所同步的?
走到教室後方的時候,她忽然發現,那裡常年沒有拉開的窗簾有些痕跡。原本這裡是個衛生死角,總是積著厚厚的灰。
而這次,好像留下了指印之類的東西。
翻開窗簾,裡面竟藏著一臺小小的攝像機。
突然間,她注意到窗外,有個男生的影子慌張地從教學樓跑了出去。
難道說……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