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些人說著笑著,下了馬車。

黑衣老鬼就蜷縮在馬車上,他並沒有下車!他生怕我們的衣服上沾染了犀角香,馬前程聞到香味,再看到自己的鬼魂。

漢奸頭管家在前方帶路,走到馬家大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馬前程卻一直半蹲在石碑面前,精細的刻字。然後只見從那聯排的石頭屋裡,鑽出來一個穿著藍色布衫,腰上繫著身紅色圍裙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長得大腳板,走起路來健步如飛,身材也是精瘦幹練。女人拍著雙手乾脆利落的過來開門。

“你,你們……”

她支支吾吾,卻一眼看到了漢奸頭管家。

“這,哎呦,王管家!貴人登門,快請進,快請進。”

中年女人熱情的把我們迎進屋子。漢奸頭管家在嚴老爺旁邊輕輕介紹。

“這女子就是馬前程的婆娘,名字叫酸菜。”

酸菜把我們幾人請進院子,然後粗聲大嗓的招呼自己男人。

“前程,快停停,別幹了!貴客來啦,王管家來嘍!還有幾位……”

酸菜說到這裡,穆然回首。

“呃,這幾位爺們兒是?”

漢奸頭管家在旁邊引薦。

“這是我們老爺!”又指了指朱文傑。“這是我家表少爺。”又指了指我爺和我:“這是鎮子上的王掌櫃,還有王掌櫃家的小孫子!”

那名叫酸菜的女人,一時之間記不住這些人名,統一管我們叫老爺。

“哎呦!幾位老爺,我們家院子簡陋,幾位老爺千萬不要介意!”

女人一邊說著,一邊又抻長脖子,衝著屋裡大聲叫。

“崽伢們,快點兒搬些椅子出來!家裡來客嘍。”

不時的功夫,便又看見從那石頭屋子裡鑽出來幾個娃娃。

一個十幾歲,個頭跟酸菜差不多高的大男孩兒,左手拎了兩條木頭方凳,右手又抱了一條木頭長凳走出了屋。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七八歲大的男娃娃,一個男娃娃手中端著個大瓷盤子,盤子裡裝了些花生和毛嗑。第三個男娃娃手裡拎著茶壺。

又過了一會兒的功夫,只看見最後從屋子裡走出來一個四五歲大小,步履蹣跚,穿著紅色碎布衫的小丫頭來。

那小丫頭頭上扎著沖天揪,走起路來像鴨子,左搖右擺。小手裡面還握著一個精緻的小白瓷茶杯。

酸菜走上前,一把抱住了這個年紀最小的奶丫頭。

“哎呦!我的妮呦,幹活兒哪裡用得著你!”

酸菜咧開嘴,燦爛的笑著。然後指揮自己的三個兒子,進屋搬桌子,拿茶杯,倒茶水。她便請我們在凳子上坐下來。

“今天天兒好,勞煩幾位爺在院子裡頭坐。俺們農家人,都喜歡在院子裡頭乘涼。家裡娃娃多,屋子裡造的不像樣子!”

女人邊說邊尷尬的笑,嚴老爺便跟著連連點頭。

我們幾人坐定,不一會兒的功夫,男娃子們端茶倒水,又是擺果盤兒,又是送乾果,就是農家人十分熱絡的招待遠客,看起來既熱鬧又暖心。

嚴老爺便招招手,讓幾個男娃子不要再忙活。

酸菜把幾個孩子帶到嚴老爺的面前,一一介紹。

“這是俺家老大,十四歲,叫馬十斤。這是俺家老二,九歲,叫馬百斤。俺家老三,七歲,叫馬萬斤。”

漢奸頭管家一聽,瞪著自己一雙老鼠眼。

“咦!咋不叫馬千斤呢?”

酸菜笑呵呵的說。“那千金不是丫頭的意思嘛!”她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自己懷中抱著的丫頭。

“對了,俺家小閨女,四歲嘍!叫馬翠妹。”

嚴老爺繼續含笑著點頭。

“三男一女,好!好!”

酸菜一邊給我們介紹他的幾個子女,然後看了看那個仍在叮叮噹噹的自家男人。

“哎呦!俺家男人就這樣,一干起活兒來,就會聚精會神的。幾位爺莫怪,我這就把他叫來!”

那酸菜又走到馬前程的面前。

“你還愣著幹啥呢?這破石頭碑啥時候刻不是刻,咱家都來客了。嚴家的人,那可是咱們的恩人吶!”

馬前程仰起頭,性格有些沉穩鑽謀。

“呃!還差最後三個字,刻完便好!”

嚴老爺也站起身,朝著馬前程的方向走去。

“弟妹,不要打擾我這兄弟。活計最重要!”

酸菜尷尬道:“哎呦!俺家男人就這樣,一刻起石碑,整個人都鑽進去了。咱也搞不懂,咱也說不聽。不過好在俺家男人人實誠……”

我們紛紛走到馬前程的身邊,看著他正在雕刻的那一方石碑,這是一個給石碑上面刻字,刻的是一篇《仲尼夢奠帖》。

嚴老爺看著石頭上的刻跡。

“啊!不錯,真是不錯。下刀蒼勁有力。這《仲尼夢奠帖》是唐歐陽詢的大作,文字敘孔子夢奠之事,這篇貼文,可算的上歐陽詢行書成就的頂峰。

萬萬沒想到,前程兄弟,竟然用一柄小小的刻刀,就能把這篇《仲尼夢奠帖》臨摹出了九分的神韻。好字,真是好字!如果在下沒猜錯的話,這個石碑應該是準備放立在哪家書院的吧!”

馬前程依舊埋頭刻字,不說話。酸菜就在旁邊介紹。

“哎呦,這位爺兒。您這眼睛可真是太毒了!這石碑就是俺們山下的寧華書院預定的。這位爺兒,您咋這麼神呢,一推算便能推算的出!”

嚴老爺低下頭,嘴角輕抿。

“我哪裡算神,還是前程兄弟,他如此上等的書法力道,留在這山間,簡直是埋沒人才!”

聽到此處,酸菜突然“噗呲”一聲大笑。

“啥書法,啥力道啊!俺男人連大字都不識一個,他呀!就會照葫蘆畫瓢,別人讓他刻什麼,他就照著刻。說實話,你要不說他刻的這帖子叫啥名,俺們家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刻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