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朔看來,王景只是在樹下靜坐了片刻,再睜眼時便低沉了許多,似乎心情不佳。
他想起之前不曾結束的對話,小心翼翼問道:
“老師,我大哥他......”
王景退出定境,正要深思方才與摩天太子遭遇一事,卻乍逢金朔出言。
於是思緒迴歸,出言安撫道:
“你所求之事我已知曉,你兄長他亦無性命之憂,但也得好生調理才是。”
他手中多出一枚錦囊,這是自道司中得來的戰利品,其上被施展了千里戶庭、囊中縮影之術,空間廣大,還可將活物短時間存放其中,不會傷及性命。
“且隨我來。”
王景起身,帶著金朔前往此村長者家中,借來了不少水米,又尋了一處開闊空地,命其人架鍋生火,引來不少山民觀看。
“你嫂嫂呢,還有其他幾名暈倒村民?”王景問金朔道。
“我拜託了小虎他娘照看,其餘人都在家中修養。”金朔連忙回答。
王景點頭,伸手一揮,一排縣城百姓出現在地面上,昏迷不醒,面上有黑氣繚繞。
“這!”金朔見狀一驚,這些人看起來比他大嫂的症狀還要嚴重。
“他們都是縣城居民,由於距離更近,故而魔氣也更深重,就連魂魄都被勾走,幸好被我奪回。
“只是城中受我和那蜃貝大戰牽連,已然不能存身,只得暫且安置於此。”
王景指了指天南,隱約可見有山頭矗立於原本縣城所在。
“那這些人豈不是無家可歸?”金朔一一看去,沒有在其中發現兄長,隨後嘆息一聲。
“這倒簡單,稍候以術法塑造即可。”
王景沒有為此事煩惱,如今本尊乘白馬而歸,回東華觀閉關養傷,他以金烏身行走世間,借天門界大日法則之力,一身神力浩瀚不絕。
些許化泥為石,改變物質形態的小術,不過信手拈來。
他以手指地,一株新芽破土而出,愈發抽長,最終成為一株參天古木,雲煙繚繞,枝丫間懸掛金陽,澹澹日暉散落,讓人遍體生暖。
陽和布化,少陽先生,發於萬物之表,生氣淳化,萬物以榮。
光芒照耀下,地上百姓臉上青黑退去,重現生機。
王景攤開手掌,一道道魂魄出現其上,面上茫然,渾渾噩噩。
道人分辨過去,找出與地上肉身相合的魂魄,將其送入身軀,於是痛呼一聲,一個個百姓身體蜷起,面露疼色。
他們的記憶還停留在魂魄離體的那一瞬間,尚且來不及反應。
一旁山民見到如此“起死回生”的奇景,紛紛以敬畏的目光注視王景,小心翼翼上前來,將地上百姓攙起,送到金朔處休息。
一碗米湯下肚,終於振奮了精神。
王景挑出的第一批人,基本都是城中富紳官員一流,有一定的能力,在村民講解下,他們甦醒後很快理清了事情來由。
不待王景出言,他們便自覺組織起人手,維持秩序的同時,又準備出發前往縣城廢墟,由縣令帶隊,將其中有用的東西再度掘出。
七里村的村民見狀也紛紛參與進來,他們中有不少人便在縣城中討生計,與這些面孔都互相熟識,甚至還沾親帶故。
眾人齊心協力之下,不多時便在場地周圍搭起一處大棚,內裡立起數方灶臺,其上擱著一口口大鍋,熬煮藥粥,補益元氣。
凌燕子和其弟子陳靜也參與其中,盡其所能。
他們之前抽空去送了幾個家在附近郡縣的孩童離開,不曾趕上王景與蜃貝一戰,對他重傷之事也不知情,之後回來,難免有所感慨。
“我天門界仙道修行之法雖然俱都出自九州,但上界之法也難免魚龍混雜,別的不提,這魔道之法便足夠令人唾棄。”
凌燕子教誨弟子道:“你日後下山遊歷,務必以降魔除妖為己任,不得放任自流。”
“弟子明白。”陳靜垂首肅然。
......
三日時光過去,城中數萬居民都被王景等人救治,七里村容納不下如此多的人口,厭次縣城又百廢待興,不適居住。
王景思索一番,乾脆將這些人帶入了琅琊郡,雖然大陳王朝還沒有正式表態,但他已經預設此地歸自己所有了。
琅琊太守接到有流民入境的訊息後頓時大驚,急忙派人前來打探,卻被道人擋下,驅了回去。
聽說是東華觀主引民入境,太守頓時默然。
那東海之濱的一場大戰他又不是不清楚,就連神刀門主與大陳武侯都折在了對方手上,自己又能做些什麼?
思及不久前朝廷傳來的文書中那未盡之意,琅琊太守長嘆一聲,不再關注此事。
無論如何,治理民政、仁愛教化,將這些流民一視同仁,做好本職工作就是了。
少陽山,東華觀。
先前經過一場大戰,東華觀所在方圓千里都被削平,本是一片惡土,地動頻發、火氣焦灼,後經王景整治,逐漸成為一處安居樂業所在。
人群之上,王景屹立雲端,選了一處水草豐茂,又遠離道觀所在的平原,看向凌燕子:“此行有勞道友了。”
“道友不必客氣,”凌燕子搖頭道,“上體天心,下濟群生。此番我亦感悟良多,談不上麻煩。”
二人相視一笑,齊齊出手,凌燕子手中多出一卷天書,將其展開,一道道封存此間的元氣術法如雨而落,不是攻伐殺生之術,反而是一些用途特異的偏門術法。
一道土黃術法墜下,數里之地便悉數化作低窪積水、雜草叢生的大片泥淖地。
而這樣的術法,還有百餘道懸在空中,不曾落下。
王景伸手一指,調集天地間陽和之氣,沼澤中的灌木頓時勐長,被催化了其中生機,化作一株株參天大樹,根根成材。
凡人中有木匠見了,眼露驚喜,這些大樹都是上好的棟樑之材,用來建房最是適合不過。
王景羽衣袖袍一震,內中陽炎勃發,在場中輕輕一繞,巨木轟然倒塌,下方泥潭早被凌燕子化作土石,濺起一地塵埃。
這些木材是道人以法力催生而來,沒有經過歲月成長,也不虞因為砍伐而傷及草木靈性。
他按落雲頭,對眾人道:
“此去百里,便是貧道靜修所在的少陽山,山下有河,多優質紅土,經過燒製,可以作為磚瓦、陶器使用。
“有這些物資,再加上食水不缺,想來爾等也無後續之憂了。
“爾等倒也不必謝我,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貧道本就是毀去你們家園的兇手,如今不過是藉此權作賠償,聊以自慰罷了。”
他見人群面露欣喜,幾欲叩倒,於是出言試圖打消他們的念頭。
“仙長此言差矣,”金朔兄長撥開人群,從中走出,對著王景深深一禮,“我讀過幾年書,認得幾個字,也曾聽先生講過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
“那魔物在縣城之下潛伏已久,我等終日之間受其操縱,渾渾噩噩而不自知,就連魂魄都不過對方手中玩物。
“若非有仙長,我等怎會有如今這自由之身?”
眾人聞言點頭,他們直到魂魄被蜃貝掠走前都有記憶,對魔氣入體前後,自身行事風格大變一事亦能覺察,此時回想起來,紛紛後怕不已。
誰願意生死操之人手,猶如桉上魚肉?
王景聞言莞爾,正要說些什麼,忽然一愣,抬頭看向高空。
東南西北四極之地,各自一道天門顯化,運轉地火水風,其下浮現人影,高高在上,將天門界變化一覽無餘。
四位陽神合力,各自伸手點出一道流光匯於中天,光芒聚起,在空中不斷轉動,愈來愈大,有摧山填海之威。
一方巍峨古樸的天門自中顯化,內裡凸顯一團烈陽,當中有眾多身影沉浮,俯瞰天門。
“這是,”凌燕子同樣見到了天穹異象,面露激動,“兩界通道開啟了,九州上仙即將降臨!”
“九州嗎?”
王景皺眉,背後一株神木顯化,直入雲霄,有綠葉垂落,卷挾無邊赤火。
“那些人當中,似乎也有純陽一道的修士,與天陽仙君的大道很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