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是半魂,舒燼一點都不驚訝。

又或者,他知道多少知道什麼,舒燼都不在意。

看舒燼不搭理自己,黎琮只好自己接著說:“我是一個鬼差,我所在的片區出了一些問題,我需要你的幫助。”

“還有,山裡的夫人我想你幫忙超度。”

舒燼卷著被子坐了起來。

“我二十歲,美人屍幾千歲,你讓我超度她?”

道行在這放著,超度個小鬼還綽綽有餘,幾千年的女屍舒燼感覺不太行。

“你可以。”

黎琮言辭篤定,比舒燼本人都相信她本人。

“就這些?”

“就這些。”

“收鬼降妖是道士的本分,你大可以直接說我不喜歡拐彎抹角,還有,你說你能讓我活下去,那麼你知道我的半魂在哪?”

“我暫時還不知道。”

舒燼蚌埠住了。

“趁我還有素質……”

讓他滾的話舒燼沒有說出來,只是用手指了指門口,如果他有點眼色的話自己趁早離開。

“我的意思是,我現在還不知道確切的地點,只知道他在東北方向。”

東北方向……

師父離世的時候自己正在學校上課,最後託張大勇留給自己的遺言就是東北兩個字。

舒燼一直都沒能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甚至抽空去過東北一趟也一無所獲。

所以師父留下的兩個字,其實是讓自己好好活下去,去找活下去的方向。

舒燼目光落在黎琮的臉上,從額頭到眉眼再到面中和下顎,把他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不像奸詐之人,甚至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出幾分真誠。

至少他在半魂這件事上沒有欺騙自己,有個鬼差幫自己何樂而不為呢。

“好。”

舒燼忽然就清脆開口,答應的爽快。

見舒燼答應了,黎琮暗暗鬆了口氣,剛剛在肚子裡打了一肚子的腹稿,現在不用說了。

“但是我還是想問,為什麼是我?”

天下道士那麼多,他大可以選擇道行高的老道天師,卻偏偏選了自己。

“你最合適。”

黎琮拿出一塊玉佩,玉佩的種水老而純上面雕刻的圖騰古老又神秘,玉佩下面還掛著紅穗。

“這個給你,我會再來找你。”

把玉佩給舒燼後,黎琮就憑空消失了。舒燼手裡拿著玉佩,涼意侵入骨髓。

那碗雞蛋花舒燼還是喝了,甜滋滋的。

一喝就知道多放了一勺糖。

那個鬼差,好像很瞭解自己。

夜裡做了夢,舒燼置身在古老破舊的村莊裡。

村莊裡面的人都穿著古時候的布衣,他們像受驚的鳥一樣畏縮的看著舒燼。

舒燼往前走一步,他們便縮抱著彼此後退一步。

睜眼醒來的時候,那樣的眼神舒燼還記得很清楚。

說不上來的感覺,就是讓人悲愴的心裡陣陣泛酸。

舒燼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床上醒了睡又睡了醒,生了病整個人渾渾噩噩。

整個人感覺舒服了一點醒過來的時候梁春紅正在給自己用手帕擦臉。

“小舒,來,喝點藥。”

見人醒了過來,梁春紅端起暖瓶給舒燼倒了了杯水,又把拿來的藥拆開遞到舒燼手上。

舒燼聽話的喝了藥後問:“梁嬸,你怎麼在這。”

“東子回去就發燒了,想著你也下河了,我不放心過來看看。”

“謝謝梁嬸,我這沒啥事,你快回去照顧晨東吧。”

“他皮糙肉厚,發著燒也能吃能喝不打緊,梁嬸在這陪陪你。”

梁春紅說著話,自然的用手搭在舒燼的額頭上,感覺到還是有些熱又給舒燼掖了掖被子。

“梁嬸,我想向你打聽一下徐念念的事情。”

這會兒腦子清明瞭,舒燼轉而又想起徐念念的事情。

心裡的預感很強烈,總是讓舒燼想到那個不願意想到的結果。

張晨東在外面上學,梁嬸卻是一年到頭都在村裡待著,她知道的關於徐念念的事情應該更多。

聽到徐念念這三個字,梁嬸嘆了口氣。

自己的兒子自己這個當媽的最清楚,都是打小看著長大的,梁春紅和張大勇就合計過什麼時候讓張晨東娶徐念念的事情。

誰知道徐念念就大著肚子回來了。

梁春紅講的和張晨東大差不差的,沒什麼有用的資訊。

聽完,舒燼半晌沒說話心裡一個勁兒的抽痛。

“怎麼了?”看著舒燼面色不好,梁嬸關切的詢問。

“徐念念她,可能已經死了。”

這句話舒燼說的艱難,雖然很想說服自己也許是徐念念又偷偷回來了,但是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梁春紅滿臉的不可置信,但看著舒燼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

“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等我好點了我去找一趟徐叔。”

舒燼還需要好好想想怎麼和徐志書開口,村裡都知道徐志書為了徐念念沒再找媳婦,生怕後媽對念念不好。

要是知道徐念念死了,他的天也就塌了。

生病這兩天舒燼晚上都不敢睡的太死,把家裡上下貼的黃符也都取了下來。

等著念念像那天晚上一樣再過來。

但是很奇怪,徐念念沒有再出現一次。

等身體差不多痊癒的時候,舒燼去了一趟徐志書家。

提了點禮品,就當是過年拜訪了。

來的時候徐志書家裡還有個老太太。

老太太看起來年歲不小了,但是精神頭還不錯,看人的眼神透著精明和打量不是和善的長相。

舒燼不大喜歡。

“徐叔,新年快樂哈。”

舒燼避開老太太的眼神把禮品遞交到徐志書的手上。

“這是我表姑,今年子她被我表哥接到這邊過年順便看看我。”徐志書注意到了舒燼和老太太的眼神交匯,主動解釋。

把禮品放好之後徐志書給舒燼搬了一把凳子,三個人圍坐在火盆邊上烤火。

和徐志書不鹹不淡的聊了幾句後,舒燼提起了徐念念。

怕徐志書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抱著最後一絲幻想,舒燼沒有直接說出來。

講到徐念念,徐志書彷彿一下子蒼老了。

“她以前是村裡最聽話的孩子,最聽我的話了,為了她我是吃什麼苦都願意。”

“誰知道她那時候是被什麼人蠱惑了,不去高考不說還一聲不吭的就跑出去打工,電話都不給我打一個。”

“我這心是真被她傷狠了啊,哪有女兒這麼對爸爸的。”

徐志書淚眼婆娑的,還在極力忍耐自己的情緒。

“她離家出走後,沒有偷偷跑回來或者給你打個電話嗎?”

“沒有,她眼裡那還有我這個爸爸。”

徐志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轉身去了屋裡拿紙。

擦下眼淚鼻涕的紙巾丟在火盆裡,燒的一乾二淨。

“臘月間的不能哭,別擔心了。”

一直沒吭聲的老太太這時候說話了,還把烤在火盆上的沙糖桔剝好皮遞到徐志書手裡。

看著徐志書這模樣讓舒燼更於心不忍了。

大過年的知道自己女兒的死訊,這個年還怎麼過。

舒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離開徐家的時候,舒燼回頭看了一眼,徐志書已經進了屋子但是老太太還坐在火盆旁邊眼睛盯著舒燼,看見舒燼回頭望了過來,老太太扯住一個微笑。

僵硬的嘴角往上拉,笑起來像有兩條線提著嘴角一樣,生硬又詭異。

走在回去的路上,聊天企鵝收到是有向慈安發來的訊息。

她還在抱怨舒燼回家的太早,都沒參加宿舍的集體活動。

看見向慈安可愛的表情,舒燼心情略微放鬆了下來,不自覺的流露出一抹笑。

向慈安是舒燼進入大學的第一個朋友,也算是唯一的交心朋友。小姑娘雖然家裡不是什麼富裕家庭但也是獨生女,自小泡在蜜罐里長大的。

所有人都覺得她像個小太陽。

她也不是個什麼矯情的小公主,哄了一會兒就笑嘻嘻的給舒燼打來了電話。

“舒舒,你要提前返校不咯,嘉嘉還有雅婷我們都想提前回去兼職哎。”

“好啊,找什麼兼職呢?”

舒燼從高中畢業開始就自己兼職賺生活費和學費,一開始還有舒道臨的幫襯後來師父走了以後,就全靠自己。

就算向慈安不說兼職,舒燼也是打算過完年就回去找工作。

“我舅舅的朋友有個連鎖酒店可以給我們安排前臺的工作,就是酒店位置不一樣,我們不能全都呆在一個酒店上班。但是我覺得前臺很好哎,又不用做很多事情工資也很可觀!”

向慈安興致勃勃的講著話,她還是第一次兼職自己賺錢很是期待。

“好啊,那就謝謝安安啦。”

“等賺了錢,回學校之前,我們一定得去吃頓好的然後大玩特玩一通!”向慈安接著說:“有一家螺螄粉超級好吃!到時候我就闊氣的用我第一份工資請全宿舍吃,嘻嘻。”

“做為我最好的姐妹,我允許你多加一個蛋。”

舒燼被向慈安逗樂,連連說好。

冬天的陽光落下來始終淺薄,感覺溫涼。太陽漸落之時,一隻乾枯蒼白的手趴在雪地上努力的想要抓住舒燼的腳。

掛了電話一陣涼風吹過,舒燼感覺鼻涕要流出來裹了裹衣服一路小跑的往家趕。

那隻手抓住舒燼腳的瞬間,舒燼渾身過電似的一陣陰冷。

冬風刮落雪,起起又落落。

回頭望去,卻是什麼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