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女士好整以暇地拿眼睛覷著緣淇,彷彿在看一出昏黃而悲劇的老電影;美貌少女亦收起方才的嘰嘲的笑意,也許她也不禁被面前素昧平生又落魄失意的青年那份愛而不得的感情動容,不好再肆意嘲笑了,生怕褻瀆了他純淨美好的初心。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與你們很投緣,彷彿老早就認識似的。”緣淇落寞的輕哂,意欲瀟灑而灑脫地離開。

楓女士說,“茫茫人海,能讓我們偶遇證明咱們有緣!你叫……”

緣淇自報家門,楓女士不再像方才那般疾言厲色變得像天邊的一片白雲一樣輕柔,“如果你願意,可以到楓園來陪我們喝喝下午茶聊聊天,省得我們母女整日寂寞無聊。我們這兒別的沒有,咖啡普洱倒還有一些。”

“不勝榮幸。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還要去辦我自己的事了。”

楓女士問,“需要辦什麼事?如果用得著我的儘管開口。”

“不怕女士取笑,是解決溫飽問題。”

“肖先生要找工作?缺錢了?”楓女士那一雙熠熠閃亮的杏眼眼波流轉間分外嫵媚動人,與霓裳越發的像了幾分,幾乎是一個成熟版的蘇霓裳。

見緣淇語焉不詳,老道的楓女士早就看出端倪,“我這兒倒是有個職位還暫時空缺,不知道肖先生願不願意嘗試?”

“願意,當然願意!簡直求之不得。”

“那太好了!明天肖先生就來楓園上班吧,職務是我的貼身秘書,具體負責楓園日常宴席會客的室內室外裝飾佈置及擬定宴會賓客名單,同時要替我與客戶聯絡酒店方面事宜,不知肖先生能否勝任?”

雖然他認為幹秘書大材小用,但世態炎涼之下不得不降尊紆貴,先不管那麼多了,幹了再說。

談妥了薪資等必要的問題後二人一拍即合,緣淇心滿意足的迎著夕陽晚霞的餘暉從荒涼的楓園離去,曙光似乎又開始眷顧起他這個倒黴連連的傢伙了,況且楓女士開出的價位相當可觀,也就不用再跟母親過有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他像重獲新生似的計劃未來頗為可觀的前景,可以不用再看李嘉敏那副高高在上藐視輕蔑的尊容,等到他攢夠了錢財,一定要把李嘉敏踩在腳底下,讓他再也高攀不起。可是他也許是天真了一點,他並不知道等待他的到底是什麼。

……

緣淇在楓園上班已經一月,楓女士給他專門做了形象設計,從頭到腳都改頭換面,精幹專業的職業裝襯得他越加的衣冠楚楚人模狗樣,完全是一副職業經理人模樣,他原本就唇紅齒白麵容清秀,經過楓女士的妙筆生花之後彷彿脫胎換骨,煥然新生。

他跟著楓女士每日周旋在紛繁複雜的各色人等之間,幾乎夜夜笙歌醉生夢死流連聲色場所。一開始他還不適應這聲色犬馬的交際娛樂,但是楓女士出色的外交才華令他受益匪淺,漸漸的他也學會了抽菸喝酒,習慣了社交場合你來我往的遞煙送酒推杯換盞。

他忽然覺得自己長大了,和從前那個不諳世事的自己徹底告別了,更是覺得自己當時是多麼幼稚與無知,直到今日他才體會了何為社會,何為現實,這與他從前知曉得世界完全不同。

他再也不是過去不食人間煙火的富家公子哥,享受著家族為他創造的一切富可敵國的優越條件安享尊榮,如今他要在魚龍混雜的交際場所替楓女士籠絡人物,不得不與那些老闆虛與委蛇,說著那些言不由衷的話,做著那些言不由衷的事,始終戴著那張虛假的面具。

那次,楓女士宴請一位大客戶,照例由他負責聯絡酒店接洽事宜,這次他選擇了一家新興的五星級酒店,聽聞老闆娘是華裔女子,擁有不菲財富。

當楓女士與客戶觥籌交錯之際他藉著去洗手間的空隙去外邊透透氣,屋裡烏煙瘴氣的環境令他頭疼不已。

沿著空曠的走廊一直走,不禁讚歎這座豪華酒店的奢華輝煌,金碧輝煌的裝潢設計巧奪天工匠心獨運。這時迎面而來一群穿職業套裝的麗人,似乎是酒店的管理人員,當中一位女士氣質最出眾,而令他震驚的卻是她的似曾相識!

霓裳?這不是霓裳嗎?

也許是心靈感應,女士亦向他投來驚鴻一瞥,雙目交匯的剎那兩人都愣住,竟有種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之感。

她吩咐了那些套裝麗人幾句,她們先行離去。

多年後再度相遇,有太多太多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於是只能無言。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終究是霓裳先開口。

“你呢?原來這個酒店是你開的?你終究成了事業成功的女企業家,祝福你。”他點燃一根菸,青白煙絲迷濛住晦暗不明的面龐,使他看上去那麼不真實。

她簡直不敢相信,現在的他已經變得那麼老練世故,想說什麼卻不知怎樣開口。什麼時候他們已經變得無話可說,五年,可以徹底的改變一個人!這多麼悲哀。

靜默的空氣略顯尷尬,而他就一個勁兒的抽菸,盡顯成熟穩重的商務精英範兒,透出一絲滄桑之感,令她感到這麼的陌生。

“我離婚了。”她說,帶著一副閱盡千帆的滄桑。

“是嗎?過不下去了?”

“不是過不下去,是壓根就沒有過下去的必要,所以結束了。”

“恭喜你恢復單身。”他不鹹不淡的回了句。

再度沉寂,彷彿像兩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似的,儘管他們早就認識。

“緣淇,哪裡都找不到你,原來在這兒呢。”楓女士風風火火的趕到,兩個面容相像的女士打了個照面,各自不禁微微一凜。

“宴席差不多結束了,你去結一下賬吧。”楓女士支使了緣淇一句,緣淇領命去辦。

寂寞而輝煌的空間裡只剩她們兩個人,她們就這樣靜靜僵持著,空氣中瀰漫著無聲的硝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