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眾人暗暗點頭,總算沒糊塗。
王愔之最大的短板是,年齡小,名望不足,而且因王恭恃門第以凌人,在朝中的政敵不少。
若仗著兵多將廣去攻打建康,即便攻下了,也會人心不穩,必定會有人勾結劉牢之和桓玄,屆時上下游同時來攻,他渾身是鐵又能打得了幾根釘?
在時人眼裡,荊州軍素來驍勇善戰,北府軍更是不消多說。
禇秀之經王愔之提醒,也想明白了箇中關節,滿臉通紅,施禮道:“僕未考慮周全,差點陷督帥於險境當中,望督帥治罪。”
“暢所欲言,何罪之有?”
王愔之擺了擺手:“秀之兄任東閣祭酒,掌糧草與物資轉運以來,從未出過差池,乃為我軍堅實後盾。
今年至明年,可能不打仗了,糧草輸送大為減少,故我欲改秀之兄為屯田令,為我管著錢塘屯田事宜,秀之兄意下如何?”
“自當為王郎效死!”
禇秀之大喜,眼圈竟然紅了,長揖到底。
禇爽總是說他不如二弟禇炎之,他一度也這樣認為,可今日,得了王愔之的親口認可,讓他覺得這兩年來的辛勞沒有白費,進而還湧出了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情緒。
事實上,王愔之設屯田令純屬僭越,不過每個人都覺得理所當然,無人持異議。
“談什麼死不死的,明年若能豐收,就記你一大功!”
王愔之笑著點頭,又向眾將道:“雖近期無戰事,諸君也莫要懈怠,宜多生子嗣,莫要冷落了家裡的美人兒啊。”
“哈哈~~”
一陣轟笑傳來,氣氛變得歡樂了。
薛銀瓶等薛家女子,以陳歸女為首的健保營,卻是微紅著臉頰暗啐。
劉穆之即便不願在王愔之帳下效力,也不由暗暗點頭。
禇秀之提了個愚蠢之極的點子,王愔之非但不怪罪,反而肯定他的功勞,予以提撥,這對於凝聚人心有著重要作用。
也從側面反映出,王愔之有識人用人之明。
其實劉穆之這樣的人,底限是非常靈活的,他的壓力主要是來自於妻族。
他的妻子江氏對王愔之痛恨不己,畢竟王愔之破壞了陳留江氏對劉裕的投資下注,數年精力毀於一旦。
而劉穆之和劉裕類似,對妻族的倚重非常大。
……
傍晚時分,天氣漸漸涼爽,全軍用過飯之後,沿著運河緩慢南下。
接下來的數日,京口軍民修復家園,默默舔著傷口。
王愔之大破孫恩,解了京口之圍的訊息也傳到了建康,除司馬尚之退兵回返江北,朝廷對此無任何反應,就彷彿孫恩不曾來鬧騰過。
不覺中,已是七月,劉牢之領五千精騎率先回返,步卒與輜重還在路上。
當得知了京口告急之後,劉牢之大驚失色,收兵而回,本來他打算誘慕容德出穆陵關,與之大戰一場,奪取關城,再挾大勝之威班師。
南燕在得知了劉牢之率步騎五萬坐鎮彭城之後,不敢殆慢,立屯重兵於穆陵關(今山東濰坊市境內)伺機而動。
此關乃沂山東麓古齊長城的隘口,曾是戰國時齊魯反覆拉鋸的戰略要點,也是齊長城沿線最雄偉、最為險要的關隘。
突破穆陵關,則一馬平川,南燕都城廣固將直接暴露在晉軍的兵鋒之下。
一路上,北府精騎憂心忡忡,日夜趕路,好在城池並非失陷,讓人鬆了口氣。
可是劉牢之不淡定了,他了解到,又是王愔之破的孫恩,他寧可是司馬尚之都不願意是王愔之。
入了城,劉牢之明顯感覺到氣氛的異常,京口百姓似乎對自已不再如以往那般崇拜,口頭雖然喊著歡迎,面上也雖然掛著笑容問好,可那笑容底下,多多少少隱含著一絲敷衍的意味。
劉牢之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王愔之在在京口,已經留下了良好的口碑,甚至都有不少人去拜祭王恭。
而對於自已,則多了份責怪與失望,畢竟是自已遠循彭城,才給了孫恩乘虛攻打的機會,拜祭王恭,就是表達到自己的不滿。
可是木已成舟,他想補救都全無方略,戰死的五千餘將士向誰去喊冤?他們的家眷會把這一切都歸疚於他頭上。
劉牢之胸口憋著股鬱氣,偏生無從發洩,甚至他看到眾將看他的眼神都透著古怪。
陰沉著臉,劉牢之回到都督軍府。
靈堂的痕跡已被孫無終清除,可空氣中,仍隱約繚繞著一絲香燭的味道。
彷彿王恭化身為香菸,盤踞在大殿裡冷眼看著他!
劉裕、劉毅、孟昶、諸葛長民等留守將領依次向他彙報詳情。
“哼!”
劉敬宣逃出京口之後,第一時間過江,與劉牢之匯合,又回來了。
耐著性子聽完,就哼道:“諸君糊塗啊,王愔之駐留京口三日,僅有千餘卒在城內,為何不發動壯勇奪取城門,再以重兵將之圍殺?
他若死了,留屯於城外的大軍必作鳥獸散,哎,你們呀……”
劉敬宣一臉的痛心疾首模樣,彷彿要是他在,就能將王愔之斬於刀下。
劉裕、劉毅諸將的面色都有些僵硬,也頗為不以為然。
是的,你趁夜跑了,怎知京口情形?
說句難聽話,如果王愔之有意屯駐京口,怕是劉牢之都進不了城。
劉牢之也清楚此時不宜多事,揮了揮手:“過去就過去了,多說何益?下次心裡有數便是。
對了,德輿,這些日來,孫公所託之軍務皆井井有條,又堅守城池不失,本督素來有功當賞。
孫恩老巢在甬東諸島,距之最近之處便是句章(今浙江寧波奉化),本督將向朝庭表你為句章太守、建武將軍,以你之能,定會斬獲孫恩,力壓那王愔之一頭,不知你可敢赴任?”
劉裕渾身劇震!
終於可以外放了,即便句章處於最前沿陣地,但他無所畏懼,也即便句章小的可憐,地位類似義興那類被邊緣化的小郡,他也不在乎。
其實太守乃一方重職,最差都是比兩千石,本輪不到劉裕這種寒門染指,可句章對面就是大範圍的外海島嶼,誰知孫恩會於何時入寇?
士人不願去送死啊!
劉裕恨不能長嘯以發洩內心的振奮,好容易強按下歡喜,鄭重施禮:“僕多謝都督提撥,請都督放心,若孫恩再出,定將首級呈上!”
劉毅眼裡,射出了難以掩飾的妨忌之色。
“好!”
劉牢之點頭:“切記,無論如何都要向朝庭呈上孫恩首級,莫讓會稽佔了先手,相王還要靠我為他抵擋桓玄,應不成問題。
近幾日你做好準備,一俟朝庭詔命下來,就領步騎水軍一萬開撥,好了,都散了罷!”
“諾!”
眾將施禮離開。
諾大的軍府大殿只剩下劉牢之與劉敬宣父子,劉敬宣忍不住道:“阿父,為何要把德輿表為句章太守?兒並非懷疑德輿之能,只是聽說,王愔之曾救過德輿獨女劉興男性命,而德輿頗重情義,就怕久而久之,與之暗通款曲啊!”
“誒~~”
劉牢之不以為然道:“有功當賞,不賞會讓人離心離德,德輿的品性我如何不知,不過是其女僥倖被王愔之所救罷了,他斷不會為此因私廢公。
況且,今次移鎮彭城,卻便宜了王愔之,如今軍中與朝野,對為父頗為不滿,表德輿為句章太守,箇中用意你可明白?”
“噢!”
劉敬宣恍然大悟道:“兒懂了,可向世人展現出阿父的寬仁大度與用人不疑。也令德輿感激泣零,高明!”
劉牢之讚許的笑道:“御下之道在於恩威兼施,你還得學著點,時羊祜與陸抗互通書信往來,武帝與吳主孫皓非但不疑,還引為一時佳話。
如今一時半會兒,已沒法再圖謀王愔之,且讓德輿去牽制他,德輿有大才,可放心使用,如今當鎮之以靜”
說著,便起身向後走去。
……
劉裕回到家,把被任為句章太守的喜訊告之。
頓時,家裡陷入了歡樂的海洋。
太守五品官,即便句章是小郡,只秩比兩千石,卻也屬於高官行列。
劉興男就鄭重施了一禮,嚷嚷道:“阿父能當太守,實為可喜可賀,小女一想到王愔之嘲諷諸葛長民官小的囂張嘴臉就覺得好笑。
他是將軍,阿父也是將軍,還多個太守呢,豈不強過他的義興都尉?看他下次見著您還敢不敢再大咧咧的稱呼您劉德輿了,他該謙稱末將才是!”
劉裕與臧愛親哭笑不得。
劉裕擺擺手道:“好了,好歹王愔之救援京口有功,莫要嘲諷他了,更何況成與不成還得看相王的意思,先別高興的太早。”
臧愛親也道:“興男,你總是提那王愔之是為何意?如何汝父名位皆要,要不要為你向他家提親?”
“哼!”
劉興男哼道:“他已有了妻,小女才不給他做妾呢。”
頓時,劉裕與臧愛親心裡一沉。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現在不排斥嫁給王愔之,將來底線會一步步降低,偏王愔之生的俊俏,又有本事,一張嘴還能說會道,對女子的吸引力非常大,沒準兒再過段時間,做妾都願意了。
那他老劉家的臉往哪兒擱?
得趕緊為劉興男說門親事了。
臧愛親岔開話題道:“輔國將軍既然把話摞下,理該有幾分把握,打虎還要親兄弟,寄奴你去道鄰道規那裡走一走罷,妾也回孃家一趟,幫你弄些人來。”
“也好!”
劉裕點了點頭。
夫妻倆分頭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