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本是打的相持不下,卻是突然間,老巢被抄,虎嘯營又如排山倒海般殺入陣中,徐道覆軍原地崩了。
全軍潰逃。
徐道覆與許允之也蒼皇逃奔。
山陰方面大肆追殺,收攬降卒,直至追出二十來裡,才收束兵馬,整頓起來。
這沒辦法,逃跑一方可以丟盔棄甲,減輕重量。
就如在山陰城下,並沒有抓捕到多少北府軍,很多都輕裝跑掉了,不過徐道覆軍,投降的居多。
經兩日整頓,全軍向上虞開進。
與此同時,許操之趕到了謝琰營寨。
他跟在王愔之身邊,默默學習著,對行軍佈陣,也算有所瞭解,此時放眼打量,見營壘森嚴,井井有條,禁軍也衣甲鮮明,精神飽滿。
不禁暗暗點頭,不愧是與謝玄同一時代的名將。
隨即向守卒通報了來意,沒一會子,被帶入中軍大帳。
謝琰高踞上首,兩子分坐左右,另還有幾名幕僚在場。
許操之取出信件,奉上道:“僕許操之參見謝將軍,奉我家將軍之命呈上信函!”
“哦?”
謝琰向左右示意,一名幕僚接過信函,逞遞給謝琰。
“呵呵呵呵~~”
謝琰拆開一看,捋須大笑。
“阿父為何發笑?”
謝肇不解道。
“我兒看看就明白了!”
謝琰遞去信函。
謝肇接過一看,嘴角漸現一抹輕蔑的笑容,又把信函遞給了謝峻,便道:“我父自小便有知兵美譽,太元八年,苻秦入寇,拜輔國將軍,淝水之戰以大破苻秦之功,封望蔡公。
想那苻堅百萬,尚送死淮南,況孫恩奔衄歸海,若其復至,正是天不養國賊,令速就戮耳。
我父破賊,自有方略,無須王郎操心!”
許操之面色難看,他萬萬料不到,謝氏父子竟會自大至此!
謝琰擺了擺手:“無論如何,王郎總是好意,請轉告他,老夫立營依山傍水,法度森嚴,孫賊若來,便是自尋死路,只須王郎及時率軍過江,與老夫前後夾後,定可大破賊軍,使者請回罷,老夫不留你了!”
“僕告辭!”
許操之只得施禮離去,出了營寨,回頭看了眼,嘆了口氣。
……
上虞!
喊殺震天!
上虞城週一裡九十步,高一丈七尺,位於金罍、玉崗兩峰之間,東南部地勢平緩,運河自西南穿城而過,形成北城南市的佈局。
因商貿發達,上虞和山陰類似,城外分佈有大量的民居建築,攻城很難展開兵力。
不過破去徐道覆營寨之後,得了一萬多降卒,王愔之及山陰士族豪強驅使降卒開路,不計人命地填平城濠,重演了孫恩攻打山陰的那一幕。
相較於孫恩,軍中有大量的床弩和投石機,於城外掘土堆築弩臺,稍高於城牆,沒日沒夜的發射三尺巨箭。
還有投石機不時將石彈投擲入城,令城裡晝夜不得安寢。
上虞四面都被圍住,狂攻不止。
雲梯車一點點地推進,冒著矢石來到城下。
飛梯鉤子穩穩勾住牆頭。
有守軍持著叉杆合力去推。
城下的弓箭手也在射箭,縱有大盾遮護,卻是哚哚聲不絕,舉盾之人甚至感受到了盾面上傳來的震動。
有力士舉著大斧,用力劈斬鉤子,噹噹連響,火光四濺。
卻有一蓬三尺巨箭飛至,在密集的人群中製造了恐怖的殺傷。
甚至有數枚直接穿透大盾,貫穿了盾手連同他身後的守軍。
“啊!”
又一枚射進了高舉斧子劈斬的力士胸口,巨大的衝擊力將身體帶著飛出城牆,重重砸落城下。
守軍神情麻木,死在他們手裡的,多是昔日同伴,城下的俘虜咒罵不止。
而城牆上,軍卒密如蟻附。
上虞城高一丈七尺,只比陽羨稍好些。
事實上,降卒已經有過數次暴動,均是被鎮壓下去,王愔之又承諾他們,一俟攻破上虞,就去錢塘屯田,三年後,或入府兵,或釋放為民。
這成了降卒奮勇作戰的動力。
同時,守軍也不敢納降卒進城,鬼知道有沒有內應,只能自相殘殺。
“殺!”
突然匡超與幾個老賊,混在降卒中登上城頭,揮舞斧子,直劈橫砍,清空了一大片。
攻城時,往往以大量的降卒去消耗守軍的箭矢金汁,沒有降卒就上雜兵和老弱婦孺,畢竟精銳是拿錢糧堆出來的。
本是戰場上以一當十的壯士,爬城時卻被一盆金汁澆死,或者一塊石頭砸死,就問虧不虧?
通常在守軍的箭矢金汁被大量消耗之後,精銳步卒會在防守薄弱之處,摻雜在降卒中登城。
攻城足足三天了,不論守城意志還是物資,都被大量消磨,匡超於是率虎嘯營請戰,王愔之應允。
“殺賊!”
老賊們一個個往上爬。
有的被箭矢射落地面。
有人撐盾前出,衝上城頭,直接揮舞盾牌,大喊大叫,面目獰猙,飛快衝進守軍當中。
越來越多的老賊攀上城頭,均是身披重甲,好些人身被數箭,仍是衝殺不止。
雙方擠在一起,奮力揮舞兵刃,利刃入肉聲不絕於耳,慘叫聲連成了一片,鮮血浸透了地面,又順著城牆的縫隙往下流淌,匯聚成了一道道的血色溪流。
“轟隆!“
城門處,突然爆出震天巨響,城門被衝車撞開了。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隊隊軍卒旋風般衝殺而去。
大局定矣!
城內的喊殺聲漸漸減弱,一隊隊被繳了械的降卒,垂頭喪氣的押送出來。
後世對於攻陷城池,有一套成熟的程式,大體是讓守軍丟下兵器出城,帶至指定地點看押甄別,再派軍入城,清掃各個角落,肅清死硬份子。
“王郎,這裡面或有我山陰人士啊!”
魏該看著隊隊降卒,從旁提醒。
王愔之笑道:“諸公放心,凡是山陰人,待甄別過後必將奉還,無須擔憂。”
“那……他處之人?”
孔貵試著問道。
“呵呵~~”
王愔之呵呵一笑:“諸公乃欺我王愔之年幼耶?”
“這……”
一眾郎主,無言以對。
是的,沒有王愔之,別說攻破上虞,就是徐道覆的營寨都破不了。
“督帥,捉住徐道覆了!”
這時,蘇荃一臉喜色的趕來。
“在哪?”
王愔之大感興趣。
“王郎,若是將徐賊檻送朝廷,必是大功一件啊!”
孔貵不懷好意道。
“不勞孔公操心,我自有處置!”
王愔之擺了擺手。
蘇荃也狠狠瞪了孔貵一眼,便道:“徐道覆與許允之在城破之後,偷縋出城,欲奔往餘姚,被伏於運河上的水軍擒獲,督帥請看。”
就見一隊軍卒押著徐道覆和許允之而來,
二人鼻青臉腫,顯然被教做人了。
“走!”
王愔之帶人迎了過去。
“徐道覆!”
王愔之目中含著殺機,乜斜著看去。
“哼!”
徐道覆硬哼一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王愔之問道:“在義興,你被我逐走,今又堂堂正正破寨,繼而克上虞,汝可服?”
徐道覆神色變幻,硬咬著牙不吱聲。
“僕服了,僕服了,王郎乃天人,豈是我等所能比擬,若早知王郎用兵如神,僕等該早點獻城才是!”
許允之卻是大叫道。
“呵,汝倒識趣!”
王愔之澹澹一笑,又道:“徐道覆,可願降我?”
“我……”
徐道覆現出了劇烈的掙扎之色。
是的,引刀逞一塊,固然暢快,可是刀刃臨頭之時,又有誰能無動於衷呢,尤其他還年輕,胸中有大好抱負。
“王郎就不怕我降而復叛?”
徐道覆抬頭問道。
王愔之不以為然道:“念汝有些才能,可給予一個施展的機會,若不珍惜,下回遇見不再廢話,殺之便是!”
這倒不是虛言,在孫恩盧循徐道覆造反三人組當中,孫恩是最不中用的一個,盧徐二人確實有些本事,只是生不逢時罷了。
歷史上,義熙六年北伐建康的戰役決策便是由徐道覆制定,後因盧循逡巡遲疑,被劉裕驀來的鮮卑騎兵追上,兵敗身亡。
“也罷,僕願為王郎贊畫!”
徐道覆還是挺欽佩這份氣度的,還有一絲被重視的感動,於是鄭重施了一禮。
“督帥!”
這時,許操之找了過來。
“可曾說服謝琰?”
王愔之問道。
“僕無能,未曾說服謝將軍!”
許操之帶著愧意道。
“謝琰怎麼說的?”
王愔之問道。
許操之將會面過程如實道出,甚至謝琰的原話都一分不差。
王愔之沉聲道:“今上虞已破,倒不必謝將軍過來了,全軍整飭一下,我渡江去救他。”
徐道覆卻是道:“王郎,謝琰狂悖自大,不恤軍士,不撫民政,淝水之戰,苻堅戰敗實乃糾由自取,內部不靖,何以御外敵?
他謝氏卻將擊潰苻堅的蓋世天功攬於自身,可謂德不配位,王郎可否借一步說話?”
“哦?”
王愔之眼神微凝。
照這架式看,徐道覆怕是說不出什麼好話啊。
但是真要和徐道覆說悄悄話,又不合適。
再看周圍,有薛銀瓶、薛安民,幾名薛家子弟,王七、趙大,以匡超為首的幾個老賊,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唯一把不準的是許操之,不過也不是太大的事。
真要聽了不該聽的,諒他還不敢亂說,於是道:“君試言之。”
徐道覆道:“僕以為,謝琰若死於孫恩之手,於王郎,可除肘腋之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