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叔父!”

檀道濟風塵僕僕,也顧不得更衣,往堂上拜見檀憑之。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檀憑之唏噓不己。

劉牢之於四日前,率北府軍班師,沒有檀道濟!

在這個時代,未能隨出征大軍回返的,基本上被預設為歿了,整個檀家焦急萬分,也首次對劉牢之生出了埋怨。

可是又能怎樣呢?

打勝仗還有死人的,遑論兵敗?

而且如今的檀家,早已不比當初,甚至連流民帥都談不上,只是一破家之人罷了。

不過檀憑之仍不死心,打算待會稽局勢穩定下來,再著人去打探。

不料檀道濟自己回來了。

堂下,道濟兄檀韶、檀祗、檀憑之子和之,均是雀躍不己。

檀憑之又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檀道濟將兵敗的經過和盤托出。

“呵,十五年了,劉牢之賊性不改,一個人在同一條河裡跌倒兩次,著實是世所罕見。”

檀憑之冷笑道。

檀道濟無言以對,實則他對劉牢之也失望的很。

“對了,阿弟,前兩日劉寄奴來找過你。”

檀韶似是想到了什麼,忙道。

“哦?他來找我作甚?”

檀道濟訝道。

檀韶道:“劉寄奴作戰有功,晉為幢主,都督府任其自募軍卒,他許你以隊主之職,我看那劉寄奴年紀雖已不小,但為人行事頗有法度,氣宇若淵,或有一番作為。”

“嘿!“

檀祇也嘿的一笑:“他老劉家不都是大器晚成麼?沒準兒劉寄奴真能成事呢。”

檀道濟卻是眉心微鎖。

如果沒有被俘,興許就投劉裕了,在劉裕手下做下隊主,掌百卒也不錯,孫恩尚未平滅,有的是機會。

只要劉裕步步高昇,他也能隨之晉升。

但是,他內心的天平已經漸漸地傾向於王愔之了,再讓他去跟隨劉裕,過不了心理關。

就好比一個渾身是毒刺的美人垂青於他,而他因種種顧忌,不敢拜入那美人的石榴裙下。

家裡又給他安排了相親,相親物件其實不算差,姿色才幹只稍遜,可那美人太驚豔了,他不是太願意委屈自己。

擱現代,這心態就是我前男友是富二代,我坐過邁巴赫,出入過名利場,你有邁巴赫嗎?你能帶我參加高層酒局嗎?

口味養刁了。

而且王愔之切切實實招降過他,今後招攬他的人,他都會拿出來與王愔之對比,去投附不如王愔之的人,豈不是自掉身價?

“郎主,劉寄奴來了!”

這時,有老僕來報。

就見劉裕龍行虎步,向堂中走來,見著檀道濟,頓時現出驚喜之色,哈哈笑道:“愚兄還擔心道濟呢,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恭喜劉兄晉為幢主!”

檀道濟拱手。

“哦?弟已知曉?如此甚好!”

劉裕快步走入,向上施了一禮:“見過檀公!”

檀憑之麵皮微抽,你劉寄奴也不比老夫小几歲啊,即便是為招攬吾侄,又何至於身段放的如此之軟?

不過還是擺手笑道:“劉幢主客氣了。”

劉裕拉住檀道濟的手,目含真摯道:“道濟,我要你來幫我,將來我們共富貴!”

“這……”

檀道濟暗暗嘆息。

果然來了。

“我劉裕可在此立下誓言!”

劉裕進一步道。

“劉兄!”

檀道濟輕推開劉裕的手,帶著絲歉意道:“實不相瞞,我曾在山陰城下被俘,幸而王郎還念著幾分北府舊情,把我們放了回來。

如今我只想留在家中,多陪陪家人,只能有負劉兄了。”

頓時,劉裕面色很不自然。

其實他對收伏檀道濟還是有幾分信心的,雖然談不上太大的交情,卻也頗此相識。

高平檀氏已經凋零的不成樣了,而自己許以隊主之職,再禮賢下士,動之以情,還怕他不來投?

可現實扇了他一巴掌。

一時之間,氣氛陡然微妙。

“哈哈!”

檀憑之哈哈一笑,打圓場道:“我這侄兒剛回來,怕是心氣有些低,劉幢主莫要著急,過些時日我勸一勸他,來人,上茶!”

有僕役端來茶水,劉裕趁勢坐了下來,尬聊了一番,就告辭離去。

檀憑之幽幽道:“道濟可是想投那王郎?”

“尚未定下!”

檀道濟為難道。

檀憑之沉吟道:“我雖未見過王郎,但既得道濟推崇,想必有不凡之處,此事你自拿主張便是!”

檀道濟默默點頭。

……

回到家裡,劉裕陰沉著臉。

臧愛親問道:“寄奴你怎麼了?那檀道濟不是回來了嗎?難道不肯從你徵辟?”

“哎~~”

劉裕嘆了口氣道:“我本以為,可說服於他,誰料他不給我半點勸說的機會……”

隨著劉裕將經過和盤托出,臧愛親與劉興男面面相覷。

臧愛親突然哼道:“郎君家的門第,雖不如那檀道濟,可如今,郎君已是一幢之主,簡撥他一寒素之身,他還有什麼挑挑撿撿,難道守著個破莊子,兄弟幾個擠一起過一輩子?”

這個時代,劉裕還未以漢楚元王劉交後裔自居。

裕曾祖混,官至武原令。

祖靖,東安太守。

父翹,郡功曹。

後人曾考證,所謂漢楚元王劉交後裔,實是劉裕掌樞機之後,以徐爰之為首的史臣為攀附他編造出來。

這種事在歷史上也不鮮見,顯達了,自是攀附一個有來頭的祖宗。

“阿母,依小女之見,檀道濟或許想投靠王愔之呢。”

劉興男卻是道。

“何以見得?”

臧愛親眸光閃爍起來。

劉興男振振有辭道:“檀道濟被王愔之義釋,他豈能不感懷於心?更何況王愔之是高門貴種,又是王恭之子,名頭總比阿父要大吧,他憑什麼放著王愔之不投去投阿父你?”

“怎麼說話呢?”

臧愛親斥道。

劉興男吐了吐小舌頭,卻是一副我哪裡說錯了的模樣。

劉裕頓時心頭劇震!

是的,愛女一語點破了中個關鍵,自己拿什麼和王愔之之比。

而且王愔之最大的優勢是年輕。

自己一個半大老頭子,都快要不惑之齡了。

不過緊接著,劉裕心裡又湧出了強烈的不服輸之意,品嚐過了戰場上血肉橫飛的刺激,與因功晉職帶來的快樂,他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只想在人生壯年的尾巴抓住機會,儘可能的往上走一走。

他念念不忘要有自己的兒子,而這,需要振作門楣,擺脫妻族的掣肘。

“哈哈~~”

劉裕頓時哈哈一笑:“天底下的猛將,又非那檀道濟一人,他不投我,日後自有刀兵相向之時,我亦不會手下留情。

今晚沽些酒來,我們爺仨好好的喝一盅!”

“也好!”

臧愛親見著劉裕重新振作起來,現出了笑容,回裡屋抓上一把錢,帶著劉興男去沽酒買菜了。

……

山陰城外,終日蹄聲隆隆,操演聲不斷。

王愔之又增加了一幢鴛鴦陣,如今他在山陰的兵力是鴛鴦陣四幢,槍弓兵三幢,騎兵三幢一千一百人,虎嘯營一幢。

合計兵力將近六千,這是獨屬於他自己的正兵。

而從陽羨的來信中,已經編了俘虜兩千左右,距離他的目標三千還差一些。

目前他的直接戰兵,也近萬了。

其餘即將安排的屯田兵與輔兵另計,照這麼算,一年之後,他能動用的兵力將臻至兩萬,一躍而為江東除北府軍外最大的一股軍頭。

未來可期啊!

不過切不可自滿,還是得好好種田。

畢竟民以食為天,現代科技玩的再溜,也變不來糧食,只能緩慢推動社會整體進步。

至於義興十八家豪強,願意在錢塘建莊園的,可以留下來,不願意的,拿著戰場繳獲和賞賜回興義。

不出意外,每一家都願意留下來追隨他。

打勝了,分果子的時候來了,人卻回了老家,天理難容啊!

而錢塘也傳來訊息,已經陸陸續續有藏匿起來的豪強回來了,甚至還有從隔壁吳興嘉興過來。

打仗的時候不見你們,打完勝了,下山摘桃子?

王愔之讓趙大領鴛鴦陣一幢,義興十八家豪強及典計莊客,還有陳家去把那些人攆走,把大致的圈佔範圍劃定。

三日後,幾何概述編撰完成,薄薄的一本小冊子,只涉及粗淺的土地面積計算,以及挖濠建城所涉及的土石方。

“郎君,看不明白啊!”

“妾們淺淺識字,不識天書,如之奈何?”

當王愔之將幾何概述那些女教習手上之時,眾女唧唧喳喳,七嘴八舌。

王愔之早料到這一出,轉頭道:“賀娘子、秦娘子,這些女子由你們帶了。”

“嗯!”

賀江梅與秦氏紛紛點頭,深入人群,安撫交談。

賀江梅是自願的,讓王愔之驚喜的是,這小娘子興許在計算上頗有天賦,除了公式還沒背完,照公式套用太多的問題。

讓他頗有種撿到寶的感覺。

秦氏則沒有賀江梅那樣自信,懷裡抱著孩子,時不時回頭瞥上王愔之一眼,得到鼓勵的笑容之後,才心緒漸定。

其實幾何概述真不難,一柱香後,王愔之開講,深入淺出,從最基本的三角型、各種方形、圓形計算公式講起,足足講了一個時辰,並留下作業。

主要是默寫抄公式,將之背熟。

學生是現成的,王愔之收攏五六百名孤兒,男女都有,年齡從五六歲到十一二歲。

他也不限士庶豪強與良人的子弟聽課,暫時先學三字經。

待女教習們掌握了幾何概述,再開始教授幾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