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超現出了慎重之色,他是識貨的,心知練大塊肌膚容易,但是把大塊肌肉化為小塊肌肉,難度極大。

頓時也有了見獵心喜之感,躍躍欲試道:“既如此,僕得罪了!”

說著,邁步上前,與王愔之相對而立。

二人同時伸臂,搭上了對方肩膀。

匡超剛要用力,卻感覺到,肩膀如被一雙鐵鉗子夾住,心頭大駭,吐氣開聲,就雙手用力,伸腳一絞!

王愔之也電般出腿,與他一撞,竟讓他身形略略傾斜。

這倒不是他的力氣比王愔之小,而是王愔之勁道幾乎化活,是綿勁,而他的勁,剛則剛矣,卻是死勁。

能發不能收。

當然,遇著一般人,他可以憑著天生神力的優勢,一力降十會,但是遇上王愔之,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就如一名莽夫。

“不好!”

匡超心神一凜,雙手下移,去抱王愔之的腰,試圖仗著身寬體闊的優勢。

可是他先機已失,王愔之縱然在純力量上,與他有少許差距,卻是勁力化活,身手敏捷,立刻抬肘,夾住他一條胳膊,再吐氣開聲,猛的一掀。

匡超被掀的單腳離地,下盤不穩。

王愔之又伸腿一絆。

“撲通!”一聲,匡超栽倒。

場中死一般的沉寂,他們都能看出來,匡超並未留手,卻是被身形瘦削的郎君給放倒了,簡直是難以置信。

純論力氣,匡超比之蘇荃還要勝上一籌啊。

“哈,匡路遠(匡超表字),你也有今日,服了沒?”

韓滔突然哈的一笑。

匡超神色精彩之色,怔怔站了會兒,深吸了口氣,拱手道:“郎君乃天上神人下凡,僕不敵也,心服口服!”

很多人眸中現出了崇敬之色。

武人最重武人!

可士家郎君不都是敷粉服散之輩嗎,即便是謝玄,也只是居中指揮,並無衝鋒陷陣之能。

再看王愔之,完全不是他們想象中計程車人模樣,親和友善,豪爽大氣,且能坦身與匡超肉搏抵角。

一個高門貴種能做到這步,誰不心生感激,誰不願效死力?

亂世中,須效明主於微末,現在王愔之需要他們,如果還拿著架子,想著三心二意,倘若日後收伏了荊州水軍,那時再來投,價值就不一樣了。

“願為郎君效死!”

蘇荃上前,拱手施禮。

“願為郎君效死!”

眾兵卒齊齊拱手。

“死不死這等不吉利的話,以後少說。”

王愔之擺了擺手,又道:“我願與諸君共享富貴,異日大業功成,以今日相契佐酒,豈不美哉?”

“哈哈,郎君所言甚是,僕神往矣!”

“今後為郎君鞍前馬後,粉身碎骨亦再所不惜!”

眾人紛紛開聲。

這種表態還是有點用的,畢竟時人對名聲相當看重,只要王愔之不亂搞,不遭遇大敗,這群老賊也算是有幾分歸心了。

王愔之雙手一壓,待喧譁聲漸漸止住,便大聲道:“天色不早了,諸君早點歇息罷,明日或還有戰!”

“諾!”

應諾聲四起。

……

次日!

清晨,亮白色的太陽盡情傾洩著火毒,孫恩軍中鼓聲再響,又一次發動了猛攻。

不過這次沒攻北門,而是集中全力,攻東西二門。

弓箭手在刀盾手的掩護下,向城頭射出一排排箭矢,一架架長梯被輔兵合力架上城頭,一名名軍卒魚貫而上。

城頭守軍也冒著箭雨向下射箭,滾石、檑木如不要錢般,向下砸落。

散發出惡臭的金汁更是一盆盆的向下潑灑。

戰鬥從一開始,就是白熱化。

虞嘯父與幾家郎主站在望樓裡觀戰,看著那密如雨附的攻城隊伍,而自家部曲被一一射落,那是心裡滴血啊。

“郎主!”

一名部曲匆匆登城。

“北城戰事如何?”

虞嘯父問道。

“北城無戰事,盧循的兵除留下部分守寨,已悉數調往東西兩面!”

那部曲道。

“什麼?”

很多郎主眼裡現出不平之色。

是的,憑什麼我們打生打死,你卻悠哉悠哉?

“啊!”

一連串淒厲慘叫傳來。

一名正要往下傾倒金汁的壯勇被射翻,那鍋砸落在城垛上,滾燙的金汁四濺,好些人躲避不及,被潑了滿面。

“賊寇攻城甚急,怕是要不了幾日,你我各家的兵都要打光了,不如向王愔之求援?”

虞嘯父提議。

“此議甚妥!”

“當初就說好了,互為奧援,如今我等戰事吃緊,合該他出力!”

一眾郎主們紛紛頜首。

虞嘯父立刻派人去聯絡。

……

“郎君,東城危矣,速速發兵啊!”

一名虞家部曲跪在王愔之面前,先誇張的描述了城頭的慘狀,就跪了下來哀求。

“王陸!”

王愔之爽快喚道。

“僕在!”

王陸上前施禮。

王愔之道:“你率本部去東城支援,有臨機處置之權,切記,勿得浪戰!”

“諾!”

王陸心領神會,下去安排。

沒一會,帶著本部鴛鴦城奔往東城城頭。

“快,快,速將我家部曲替下,爾等立去守城!”

虞亮一見有兵來了,立刻指手劃腳。

士族豪強的部曲也是鬆了口氣。

很好嘛!

有人來替死了。

說起來,虧得有吳郡會稽這兩個運輸大隊長,孫恩軍中除了整訓不足,人心不齊,應有盡有,不然拉出去,就是一支數萬人的強軍。

“呵~~”

王陸卻是冷冷一笑:“我等此來,是於緊急關頭出手,賊兵都未攀上城頭,急什麼?”

虞亮不快道:“既來此處,就須受我父節制,莫非你欲抗命?”

王陸澹澹道:“督帥授我臨機處置之權,我帶的兵,我說了算,你等專心應敵,我們先找個涼爽之處坐坐!”

“站住!”

錚的一聲,虞亮半撥出佩劍。

“嚇唬誰呢,弟兄們,操傢伙!”

王陸伸手一招。

一整幢鴛鴦陣,迅速列隊,眼裡殺機四溢。

賊軍還在下面攻城,城頭卻陷入了劍撥弩張當中。

“哎呀,何至於此啊,賢侄快把劍收回去,大敵當頭,當精誠一致才是啊!”

各家郎主們急忙勸說。

“哼!”

虞亮悶哼一聲,回劍入鞘。

王陸略一點頭,引兵繞往城樓後面的陰涼處,靠著牆坐了下來。

“驕兵悍將,不知所謂!”

虞嘯父氣的面色發青,手指顫抖。

想他餘姚虞氏,自虞翻起就名震江東,代代有人秩兩千石,若非生於南朝,名望打個折扣,也可得上累世公卿了。

可今日,一個小小的幢主都敢對他不敬。

“虞公莫惱,與這等士息人何論理之處?”

“且先由他等人小得志,待打退賊兵,再去府君面前討個公道。”

各家郎主也氣憤的很,本指著你來替我們守城,可你倒好,跑一邊納涼去了。

不過他們自矜身份,還不至於和一個小小的幢主吵鬧,而且對方有恃無恐,想必是得了王愔之的授意。

再聯想到近來王愔之慾納賀江梅的傳聞,好傢伙,這是消耗我們的力量,為吞併賀家遺產掃平道路啊。

身為郎主,沒人是傻子。

但是,孫恩破了城,王愔之可以帶上王凝之全家跑路,而他們,在山陰根深締固,跑無可跑,只能拼死守城。

一時心裡都憋著股鬱氣難以渲瀉。

“殺!”

“哈哈,老子為先登!”

或許是分了神,竟讓幾名身披兩層鐵甲,膀大腰圓的賊兵竄上了城頭,揮動巨斧,大肆砍殺。

又一人踢翻火盆,咣噹一聲,炭火灑上迎面的幾名守軍,頓時慘叫著躲開。

就這片刻功夫,十餘名賊兵陸續爽上城頭。

“殺!”

城樓後方,數隊鴛鴦陣衝出,狼筅揮舞間,槍影伸縮如龍,任你披兩重鐵鎧,任你體壯如牛,個人武勇在鴛鴦陣前面,只有受死的份。

一名名賊兵被捅穿,剩下幾人見勢不妙,居然丟了兵刃,單手一撐,跳上竹梯,一路滑了下去。

各家郎君看的眼皮直跳。

難怪,王愔之的兵能頂住盧循圍攻。

……

半個月一晃而過。

孫恩軍雖然每天都在進攻,但強度不可避免的衰減下來。

畢竟久攻不下,對於士氣也是個打擊。

而這半個月裡,王愔之來回救火,全軍歷大小戰數十次。

吳郡!

桓寶跑馬圈地,劉牢之則屯於長洲郊外。

長洲是吳郡郡治,顧陸朱張的部分嫡系子弟和家人都在城裡,劉牢之曾叩門,可長洲怎麼可能讓他進去?

“大都督!”

一名親兵來報。

“山陰如何了?”

劉牢之問道。

“迄今為止,孫恩仍未攻克,且有力竭之相。”

那親兵道。

“哦?”

劉牢之眉心微擰。

這與他的計劃不符啊。

盧循確實沒猜錯,劉牢之有驅孫恩破山陰的想法,在他想來,山陰士民幾百年沒打過仗,能有什麼麼戰鬥力?

王愔之去援助山陰,正遂了他的心意,可以讓孫恩消耗王愔之的實力,屆時大軍所向,一併開宰。

可是山陰能堅持這麼久,出乎了他的意料。

別打著打著,孫恩自己崩了,麾下亂民被王愔之與山陰各家士族豪強收編。

“大都督,不宜再逡巡不進了,儘快發兵罷!”

孫無終拱手道。

劉裕站孫無終身後,他是孫無終的司馬,自有參孫無終軍議之權。

此時濃眉微擰,眸中隱有憎惡之色。

是的,劉牢之為一己私利,惘顧天下蒼生,敗壞北府軍的名聲,怎配為北府軍大都督?

可惜他人微言輕。

“大都督,遲則生變,出兵罷!”

高雅之也重重拱手。

劉牢之一一看去,眾將均是一副按耐不住的模樣,請戰之心強烈。

“今日大酺全軍,明日一早,全軍渡江,兵發會稽!”

劉牢之猛一揮手。

“諾!”

眾將齊聲應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