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師君!”

盧循、徐道覆、許恕之、丘尪等人進入上虞之後,登上城頭,向孫恩施禮。

“快快請起!”

孫恩雙手虛扶,待眾人起身,問道:“於先,此番從三吳徵得了多少人馬,多少錢糧?”

盧循頗為得意的拱手:“好教師君得知,僕已有十五萬之眾,其中江北流民萬人,假以時日,或不遜於北府軍,另有豪強部曲三萬餘眾,皆為師君大業根基,餘者可驅使攻城。”

城頭諸人,沒人有不忍之色,彷彿是天經地義。

“好!”

孫恩點頭,又道:“劉牢之與桓寶在何處?”

“嘿!“

盧循不屑地笑道:“桓寶那廝提三萬北府精兵攻入吳郡,僕未與他過多鏖戰,徵得部曲丁口,驀得糧秣牧畜,便徐徐退卻,與師君匯合。

此人則偽稱大勝,縱容部下於吳郡走馬圈地,怕是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劉牢之呢?”

孫恩又道。

盧循道:“僕聽說,劉牢之也在吳郡,並未追擊於僕,故而僕有個大膽的猜想,不知當講不當講。”

“君試言之!”

孫恩點頭。

盧循道:“劉牢之勒兵不動,似有縱容師君打破山陰之意,然後他率部來攻,若能收復山陰,當屬不世奇功。”

徐道覆也道:“劉牢之軾主背上,負海內怨望,北府軍中也怨言頗多,亟需立下不世功業,試問山陰城未破,他便來援,立了功,也是小功,如何比得上城破收復之功?”

“倒也有些道理,不過還須著人盯著!”

孫恩沉吟道:“這兩三日,加緊整肅兵馬,速速揮師山陰!”

“諾!”

眾將齊齊施禮。

……

一晃,五日過去。

“府君,賊人來了!”

王凝之正在府牙,突有軍卒來報。

“走,上城看看!”

王凝之一驚,又似是想到了什麼,忙問道:“愔之賢侄呢?”

那軍卒道:“王郎已在北城城頭。”

“好,好!”

王凝之連道兩聲好,坑頭就向外走。

“王郎且先換身衣衫!”

謝道韞忙拉住王凝之。

王凝之僅著一件輕薄的葛布衣衫,敞胸露懷,不禁訕訕一笑,隨謝道韞進了裡間。

夫妻二人各自換上衣衫,就奔向北城城頭。

城下漸有煙塵揚起,就著落日餘輝,黑壓壓仿似無邊無際的軍陣徐徐展現出真容,弋矛林立,千幡萬幢,蔚為壯觀。

孫恩軍來了!

王凝之面如土色,拉著王愔之的手道:“賢侄,可有把握守住?”

“呵!”

王愔之曬笑一聲,指著城下道:“府君請看,賊軍軍容雖壯,卻七零八落,其眾以會稽豪強與吳郡豪強的部曲僮僕為主,幾百年沒打過仗,不過鼓躁之徒之罷了。

況新附之軍,心思未定,依小侄看,勉強稱精兵者,乃盧循之眾,我料其不敢殊死攻城,故而破賊不難,府君無須憂心。”

“這就好,這就好!”

王凝之鬆了口氣。

禇秀之從旁道:“賊兵圍三厥一,獨留南門不圍,僕就怕賊兵急攻時,會有人從南門出逃。”

王凝之哼道:“倘有誰敢於不戰而逃,老夫必不輕饒!”

“好!”

王愔之點頭道:“府君與謝夫人先請往各處安撫守城兵卒,今晚料不會有大戰。”

“也罷!”

王凝之與謝道韞匆匆而去。

“哎~~”

王愔之卻是嘆了口氣。

薛銀瓶問道:“郎君可是憂心孫恩會驅老弱婦孺填平溝濠?”

“不錯!”

王愔之目光幽幽道:“雖說慈不掌軍,但上天亦有好生之德,能少死,還是少死些人為好,明日我欲驅各軍輪流出城,以北門外民居廢墟為依託拒敵。

一則,不使之靠近城池。

二則,亦可練兵壯膽。”

薛銀瓶眸光掃向城下。

北城外,本是山陰的繁華地域,有官署、大戶人家的宅院,巷道阡陌,確可倚之守城。

不過還是道:“賊兵未必知郎君有此善心。”

“但求問心無愧,何須別人交口稱讚?”

王愔之擺了擺手。

薛銀瓶頓時心頭悸動!

其實王愔之不是隨口說。

別人信鬼神,或有這樣那樣的動機,但他真信,他信的神,曰系統!

乃系統神!

否則難以解釋穿越。

甚至閒下來,還會胡思亂想,是不是系統釋出了隱形任務讓自己穿越來此?

並有個評分系統,根據這一生的表現來打分,如果得了高分,說不定就有長生的獎勵,所以他不太願意殺傷無辜民眾。

有些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總之,他對這方世界始終持有敬畏之心。

這時,蘇荃抱拳道:“督帥仁義,令僕敬佩,若是信得過僕,明日僕等願為先鋒!”

“哦?”

王愔之眸光微凝。

這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他有些後悔把幾個老賊頭子帶在身邊了。

可是拒絕的話,他們對自己也會失去信任,將來談何組建水軍?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老賊們陣前逃跑,自己淪為笑料,這可以承受。

於是哈哈笑道:“那我先預祝諸君馬到功成,一會下了城,便去領取兵甲!”

“諾!”

幾名老賊均是精神一振。

說實話,他們也沒料到王愔之會如此大氣,一時之間,均是躍躍欲試。

……

當晚,城外金鼓聲不斷,孫恩紮下營來。

王愔之與各家都沒有劫寨。

劫寨這一招,要用在相持不下的關鍵處,或可起一錘定音之用。

而如敵方初來就去劫寨,即便打羸了,也無非斬獲千餘,對戰局不起太大的作用。

甚至更有可能,對方早有佈置,一腳踏入陷阱。

這純純的收益小,風險大,不划算。

天不亮,全軍就殺豬宰羊,生火造飯,都要打仗了,肯定得吃頓好的,才能有力氣戰鬥。

全軍大酺之後,眾人登上城頭,發現城下已經紮了十二座大營,東門、北門與西門各有四座,南門放開。

“或是盧循攻我們。”

趙達望向遠處飄揚的旌旗,上有一個碩大的盧字。

王愔之沉聲道:“盧循在吳郡,得了不少江北流民,戰力強悍,敢打敢拼,或許還仇視江東士人,莫要掉以輕心。”

“咚!”

“咚!”

“咚!”

突然間,東北西三面,幾乎同時有鼓聲擂響。

一隊隊軍卒從迎面的寨中開出,於空曠地結陣,弋矛如林,斜指向天,總兵力約五千左右,還有千餘弓箭手護翼。

再往後,是老弱婦孺,人數過萬,每人配一輛堆滿土石的獨輪小堆車。

王愔之轉頭道:“敵軍分明是以步弓手配合,欲佔據北城外民居,再掩護老弱婦孺填濠。

即便不顧老弱性命,若讓盧循佔了民居,我軍將再難出城,故我決定,以主力開入民居,禦敵於城門之外!”

眾人都能理解。

守城不能死守,一矢不發,就放棄城外的民居,今後再想奪回來,會付出百十倍的代價,民居固然能阻敵,可一旦讓敵佔據,就會成為圍困已方的天然陣地,真是生死操之於人手了。

不要以為孫恩麾下是一群烏合之眾就存有輕視之心,他可以趁著圍城的間隙,不停地篩選,整編。

歷史上,劉牢之和劉裕沒給孫恩機會。

眼下的王愔之,也不想給。

當然,不守民居也有不守民居的打法,就是任由賊兵盡全力攻城,不論敵我兩方,死傷都會驟然加大。

王愔之又乜斜著眼,看向蘇荃道:“此戰當為決戰,或死傷無算,君還要出城作戰麼?”

“郎君怎生瞧不起人?幹就是了!”

蘇荃怒道。

“好!”

王愔之點頭:“我將你部編為虎嘯營,君且為幢主,匡超、韓滔、張圭、管絡暫為隊主,與鴛鴦陣一二三幢、弓槍兵周誠部,騎兵兩幢,義從軍出兵兩千,輔軍兩千,共同出城。

此戰我親自指揮,但有逡巡不進者,但斬不饒,城頭防務,暫託於錢司馬節制!”

“諾!”

點到名字的人,重重拱手,各帶部曲手下,開始著手準備。

“轟!”

吊橋放了下來,北門城門洞開,隊隊軍卒蜂湧而出,於城下稍作整軍,就開赴各處宅院官署,據建築防守。

總人數,約七千一百人。

七千人的調動,瞞不過城內各家。

“哈哈哈哈~~”

虞嘯父聽聞,狂笑道:“皆言此子兵法了得,今老夫觀之,不過浪得虛名之輩,豈有放著堅城不守,而去城外列陣禦敵之理耶?”

虞亮笑道:“阿父,這是好事啊,待其主力耗盡,興許不等劉牢之來,光是我家,就能將他殲滅。”

“嗯~~”

虞嘯父輕捋鬍鬚。

各家都很不解王愔之的安排,紛紛議論。

“哎呀,賢侄糊塗啊!”

王凝之也聽說了,急的大叫。

謝道韞心裡七上八下,可這時,只能選擇相信王愔之,按住王凝之的手,勸道:“王郎莫要著急,愔之賢侄此舉,必有深意。

妾觀他,亦非莽撞之人,且靜觀便是。”

“哎~~”

王凝之重重嘆了口氣,手腳不自禁的顫抖起來。

城濠以外的民居,最遠可達三百來步,王愔之對這一帶的地形與街道走向早已爛熟於胸,不需再額外觀察。

割鹿軍行動極快,很快就佔據了最外圍的街巷,隊隊弓弩手攀上殘垣斷壁的高處,嚴陣以待。

每人身後,各配兩三名輔兵,主要是給弩絞矢上弦,必要時,也可向下投擲硫酸手雷。

以蘇荃為首的老賊們,則是撿身強體壯者約百來人,披上鐵甲,餘者皆披皮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