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會稽謝氏被滅,還有嚴家、華家與宗家被滅,扣的帽子自然是通賊,但到底通不通,不得而知。
還有秦家、江家、佘家與梁家幾乎同歸於盡,這都是彼此間有世仇,藉著賊兵破城的機會,相互攻殺。
動盪的年代,也是大洗牌的年代,有家族會趁勢崛起,也會有家族消亡,不足為奇。
眼下山陰,以虞、魏、孔三家最盛,當然,還有琅玡王氏與陳郡謝氏,不過後兩者是外來勢力,即便一時顯赫,比之盤踞山陰數百年的地頭蛇,仍有差距。
虞氏郎主虞嘯父與子虞亮均在。
嘯父少歷顯位,官至侍中,為孝武帝寵幸。
隆安初,任吳國內史,後徵補尚書,時會稽王司馬道子和太原王國寶弄政,王恭舉兵討國寶,假王導孫廒為建武將軍、吳國內史,令起兵聲援。
廒乃遣嘯父入吳興義興聚兵,輕俠赴者萬計,可見虞氏在三吳的號召力。
后王國寶身死,王恭命王廒回返,但王廒已有兵數千,且徵兵過程中,得罪了不少人,沒法散兵。
故而揮師憤攻王恭!
旋即平滅,嘯父被廢。
虞亮這時還未起事,歷史上,劉裕滅桓之後,鑑於東晉治綱大馳,權門併兼,強弱相陵,百姓流離的現狀,大示軌則,豪強肅然,遠近知禁。
而身為權門豪強的會稽餘姚虞亮,藏匿亡命千餘人,而被誅殺。
自此虞氏蟄伏起來,默默舔著傷口,不顯於南朝,直至隋唐時虞世南,才算雀起。
說起來,因著王恭不把人當人,虞嘯父與王恭有著不大不小的舊怨,父子倆,均是望了眼王愔之。
不過大敵當頭,也未說什麼。
而會稽魏氏又稱上虞魏氏,源於東漢末年魏伯陽,著名煉丹家,現代影響力極大的《周易參同契》,便是魏伯陽所著,被後世奉為萬古丹經之王。
因著老巢位於上虞,家產被抄掠,宗族子弟多數被殺,魏氏的損失極大,故而堅決主張對會稽謝氏動手。
畢竟牆內損失牆外補嘛。
魏家郎主魏該也在,曾出任會稽內史。
另有餘姚孔氏,郎主孔貵,孔子第二十六世孫,曾任光祿大夫,攜子孔琳之與會。
歷史上,孔琳之曾仕桓玄,後仕劉裕。
而黃門郎孔道是魯郡孔氏,與會稽孔氏同族不同宗。
其餘還有各家郎主十餘人。
議題主要是分派兵力守城,誰也不願再讓孫恩進來一次了,在這點上,已然達成了共識。
不過涉及到具體分派,又有了分歧。
虞亮便道:“王郎率軍屯於北門,不如將北門防務託付王郎,如何?”
王愔之帶著歉意道:“山陰兵強馬壯,若有備,何懼區區孫恩,我打算這一兩日,便率部回返。
畢竟義興賊寇雖平,但左近吳興、吳郡,尚有流賊,桑梓之地,不敢懈怠。”
“這……”
王凝之兩眼一瞪,慌道:“賢侄莫要走啊。”
各家也是擰眉看向王愔之,這明擺著是以退為進,索要好處啊。
“哼!”
虞亮剛剛悶哼一聲,正要說話,被虞嘯父拽住了。
別人家又不傻,你能看出這小子的用意,難道別人看不出來?
會稽又不是我們虞氏一家,何必當這出頭鳥。
果然,魏該擺手道:“此言過矣,王郎數戰功成,秉山河之靈,受乾坤之氣,梟豺何敢再來?
況義吳之地與會稽,唇齒相依,我等會稽諸族與王郎嚴戈矛之備,蓄兵鋒,一舉破去賊寇,撫定江東,滌盪妖氛,廓清宇內,得萬世之安。
而朝廷亦不吝於厚爵之賞,我等各家,亦願出資糧,恤王郎麾下諸軍,豈不妙哉?”
“不錯!”
“此言大善!”
“若無王郎引軍前來,山陰已失陷矣!”
一眾郎主面帶微笑,紛紛附和。
王愔之拱手笑道:“承蒙諸公厚愛,我何不知唇亡齒寒之理,奈何義興地多惡穢,養一兩千卒,我已力不從心。
本欲班師之後,便將軍卒解散,任其歸家,然諸公挽留,我亦知大義,卻須得一落腳之地,自食其力,還望府君與諸公成全!”
眾人眉心微擰,暗道聲好小子,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謝道韞問道:“賢侄欲取何地?”
王愔之正色道:“我不與諸公爭,只須打退賊兵之後,於錢塘境內,浙江兩岸營建莊園即可。”
“這……”
眾人相互看了看。
正如謝道韞不以為意,錢塘到山陰,有一百五十里之遙,觸動不了山陰諸族的利益,即便偶有些人家在錢塘有莊園,也肯定被霍霍的不成樣了。
而且此番退去賊兵,山陰左近,不知將空出多少無主之地,又何必去錢塘爭搶?
其實因海潮溯流而上,沿岸土地多受侵蝕,錢塘的地,不如山陰的地。
王愔之點名索要錢塘,雖然讓人不舒服,此人很可能在未來,又是另一個王謝,攆都攆不走,可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寇御賊兵,還要用到他的力量呢,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可!”
虞嘯父點頭。
“可!”
“可!”
各家郎主紛紛點頭。
“妙哉!”
王凝之更是撫掌叫好。
會稽的豪強士族是捏著鼻子認了王愔之侵佔錢塘縣,但王凝之是真心實意。
他昏庸無能是不假,卻不是傻子,有王愔之的強軍駐紮在一百五十里之外,山陰的豪強士族也能安生點,派捐會更加容易。
謝道韞笑道:“既然諸公皆言可,那麼戰後,王郎便於錢塘營建莊園,今後你我比鄰而居,尚須互相扶持方是美矣。”
“夫人說的是!”
王愔之拱手。
基調定下了,協商就愉快了許多。
王愔之駐北門,郡兵守西門,各家士族豪強分守南門東門,又商議了番互相救援事【宜,以及統一旗號與聯絡方式,就各自散去準備。
王凝之下令徵發丁壯,疏浚城濠,還有的人家遣遊騎出城,儘可能收攏流落在外的自家部曲僮僕。
王愔之也要走,謝道韞卻喚道:“賢侄且慢,隨妾來。”
王愔之清楚怎麼回事,與薛銀瓶隨謝道韞進了裡間。
屋裡,有一名三十出頭的婦人,一襲粗麻布孝服,額頭扎著麻巾,戴著孝帽,端坐於地席,端莊而又秀麗。
都說要想俏,一身孝,王愔之不由多看了兩眼。
“哎~~”
謝道韞嘆了口氣道:‘阿瀦,這位便是王郎,我給你把人帶來了,你自個兒與他說罷。“
“有勞令姜!”
那婦人站了起來,略一點頭。
謝道韞轉身而去。
薛銀瓶也道:“郎君,這位便是顧夫人,我先去後面探望江梅。”
說著,步履匆匆的往後面走。
屋裡只留下王愔之與顧氏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