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該手腳冰涼。

戰鬥僅僅持續了半柱香,引以為傲的荊襄強軍就撐不住了,節節敗退,還虧得軍紀嚴明,不然敗退隨時會演變為潰退。

“殺!”

突然騎兵出動,雖不足百騎,卻是人人身披鐵甲,手拿粗大的馬槊,馬匹也戴著面甲和胸鎧,轟隆隆從兩翼殺來。

“轟!”

戰馬衝撞在人身上,那人噴著血沫子,倒飛出去。

又有騎兵揮動粗大的馬槊,挑起一名軍卒,遠遠甩飛到軍陣中,砸倒數人。

就如壓死駱馱的最後一根稻草,荊州軍崩潰了。

“將軍,快走吧,請南郡公定奪!”

毛泰急忙扯住馮該的馬韁。

“退!”

馮該剛剛大喝,就有一支羽箭飛來,準準釘進了他的咽喉!

“唔!”

馮該伸手捂住,滿臉的難以置信之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可那劇烈的疼痛,噴湧而出的鮮血,正在快速帶走他的生機。

“撲通!”

馮該晃了兩晃,從馬上栽落。

“速走,速走!”

毛泰面色大變,撥馬就跑。

“殺!”

府兵掩殺潰軍裡許,才徐徐回返,個個興高彩烈,手裡提著人頭,各自的部曲們,把屍體上能扒的一切都扒走了,包括遺落在地面的兵器和箭矢。

甚至還有人,拿刀子剜屍體上的箭,那是小心翼翼,唯恐把箭頭給掰彎。

戰場上的繳獲,只要有價值,都可以折算錢糧。

王愔之望向了東府城。

守軍面如土色。

趙大稍稍上前,喝道:“禁軍不戰自潰,桓玄部眾馮該已被郎君打殺,冤有頭,債有主,我家郎君不欲多造殺孽,爾等還不開門獻降?

今只誅首惡,不及其餘,倘頑冥不靈,大軍所向,闔府死盡無孑遺矣!”

“開門!”

“開門!”

諸軍頓兵大喝。

頓時,當鋃聲不絕於耳,很多人兵器都拿不穩,給嚇的掉落在了地上!

趙大又喝道:“本將倒數三個數,再不開門,揮軍強攻,愧之晚矣,三、二.……”

“別,別!”

一還未出口,門內已大聲喚道:“我等願降,這就開門!”

咯吱吱一陣聲響,硃紅色的大門緩緩開啟,殿前廣場跪滿一地,全都是甲冑齊整的守軍,有近五百人。

趙大和王六率部進入,收繳兵器盔甲,押送俘虜,佔據制高點,還有人入內宅搜尋司馬道子與司馬元顯及其六名幼子。

一切妥當之後,王愔之帶著人馬步入府中,望向大殿。

當初就是在這裡,拼死一搏,挾司馬元顯為質,才得了一線生機,如今舊地重遊,難免心裡感慨。

一隊軍卒押送著司馬道子、司馬元顯與張法順而來,還有數百名姬妾婦人,有些懷裡抱著孩子,年齡從剛出生到五六歲不等。

這些婦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的跟淚人似的。

王愔之本能地打量過去。

桓玄的檄文中,列數司馬道子的一大罪狀,便是強奪王國寶妾氏,這讓他有些好奇,到底是美成什麼樣才會奪他小舅子的小妾?

很快就留意到一名二十左右的女子,姿容其實稍遜於謝月鏡與賀江梅這類絕色,但是,這女子柔柔弱弱,偏生得一對桃花眼,嘴唇也較為寬闊。

雖然這個時代,大嘴不符合審美,可是與那桃花眼相互映襯,詭異的構成了一種非主流美。

難怪!

司馬道子是細糠吃多了,想要換換口味。

當然,王愔之還是傾向於標準的古典美人,畢竟前世的非主流美女太多,貼合自然才是最美的。

“阿姊!”

奴奴扯了扯薛銀瓶的衣袖,向王愔之撇嘴。

薛銀瓶似笑非笑地看去。

王愔之很快收回目光,望向張法順,喚道:“張法順?”

“僕在!”

張法順低眉順眼,面色灰敗。

王愔之問道:“當年我父之死,可是汝進了饞言?”

張法順拱手道:“勸降劉牢之,計出於僕,不過孝伯公被擒之後,僕曾進言相王,我朝從無擅殺重臣先例,不可首開此釁,或罷官去職,貶為平民。

但當時桓玄即將到來,相王恐生不測,遂定於倪塘將孝伯公斬首,後來的事情,便如郎君所見。”

“很好!”

王愔之點頭道:“汝可願降我?”

張法順一驚,不敢置信地抬頭,眸中還有著劫後餘生般的狂喜。

他才四十不到,很多抱負都未達成,能活著,誰願意去死呢?

“張法順,死則死矣,何必求人?”

司馬元顯斥道。

“哎~~”

張法順嘆了口氣,向司馬元顯拱手道:“僕事司馬郎君,乃以至誠,奈何所出數策,郎君皆不為用,良禽擇木而棲,僕也對得住郎君了,況僕尚有老母妻兒。”

說著,轉身向王愔之深深一揖:“郎君雅量驚人,僕願為郎君效力!”

“且先退去一邊!”

王愔之伸手示意,目光又移向司馬道子,沉聲道:“我父與汝為敵,既不敵,何必害其性命,還派兵來欲滅我全家,汝既做得初一,就莫要怨我做十五!”

隨即掏出刀子,一步步走去。

司馬道子劇烈掙扎起來,破口大罵道:“孤悔矣,實不該縱虎歸山,以致養虎為患,若再來一次,孤必將汝滿門抄斬……”

“呵,我看你還能叫多久!”

王愔之冷冷一笑,一把提起司馬道子的髮髻,匕首橫著一割,有鮮血溢位。

“啊!”

司馬道子淒厲慘叫,如掙命般晃動腦袋,大聲道:“士可殺不可辱,孤既落入汝手,唯死而已,但孤為皇親國胄,須死以完屍!”

“呵!”

王愔之輕笑一聲:“怎麼死不是死,別鬧了,我還要拿你的頭顱去我父墳前祭奠呢。”

下一刀,割破氣管。

司馬道子再也說不出話,只喉管中發出如漏氣般的嘶嘶聲。

王愔之把小刀當鋸子,一下下地,將司馬道子的頭顱鋸了下來。

司馬元顯嚇傻了,趴伏在地,嗚咽痛哭。

“汝父死的多壯烈,連我都佩服,不過一死而己,莫要如婦人般哭哭啼啼!”

王愔之把司馬道子的頭顱交給身後隨從,將會以黑漆封住面孔,待母親和謝道韞來了,就去王恭墳前拜祭。

“哼!”

奴奴不滿道:“誰哭哭啼啼了,郎君可莫要瞧不起婦人。”

“呵呵,算我嘴漏,行不行?”

王愔之呵呵一笑,拽起司馬元顯的髮髻,小刀抵上脖子,切割起來。

司馬元顯比其父更加不堪,不停地流淚掙扎,喉管被割破了,發出的是如鬼叫般的嗚咽聲。

王愔之不為所動,將頭顱鋸下,交給親隨。

曾經權傾天下的父子倆,如今成了兩具無頭屍,還有地面的一大灘血汙!

“嗚嗚嗚~~”

有慟哭傳來,父子倆的妻妾紛紛掩面痛哭。

王愔之銳目一掃,便道:“我在外面說過,只誅元兇,不及其餘,這些孽種本該斬草除根,但草原胡人尚有未及車輪不殺慣例,我亦不願胡亂殺人。”

“郎君大恩大德,妾沒齒難忘!”

幾名婦人如絕處逢生般,跪地大哭。

眾人也以欽佩的目光投來。

其中一名婦人越眾拭了拭淚水,施禮道:“夫郎與元顯害了王孝伯,郎君取其命,合乎情理,今為夫郎與元顯留下血脈,妾感激不盡,夫郎與元顯若幽壤有知,亦當含笑矣。”

這是王國寶堂妹,會稽王妃王氏,三十出頭的年紀,姿容秀美,也出於太原王氏。

王愔之指著那些孩子道:“論起輩份,我該稱你一聲姑母,自今往後,我家與王國寶及司馬道子的恩怨一筆勾銷,倘若此輩矢志尋仇,儘管來便是!”

“郎君寬宥大德,妾豈會不感念,定不會讓孩兒們心生怨恨。”

王氏忙道。

王愔之轉頭道:“先回去拾掇隨身衣物,一會我把你們送往王愉處。”

王愉是王坦之次子,王國寶之兄,初為江州刺史、督豫州四郡、假節,豫州刺史庾楷為此聯絡殷仲堪與王恭討王愉。

但弔詭的是,王恭和殷仲堪都死了,曾經鬧的你死我活的王愉與庾楷先後都投了桓玄,等於是,幫忙打架的死了,當事人卻握手言和。

其實王愔之並非不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但是,司馬元顯的孽種,他不殺,桓玄會殺。

兩相一對比,桓玄的惡名就出來了。

再退一步說,如果桓玄不殺,他也不懼司馬元顯的幾個孽種長大了尋仇,來了再殺也不遲。

“郎君怕是不知,茂和(王愉表字)兄長正和南郡公在一起呢!”

王氏懷疑自己聽錯了,連忙提醒。

王愔之擺擺手道:“我受桓玄檄調而來,若非桓玄發檄討伐相王父子,我亦難以得報大仇,故而於情於理,我都該往新亭把南郡公請來。”

“那妾等先下去了。”

王氏暗暗嘆息,難怪夫郎鬥不過他,僅這份膽魄,就非司馬家能比。

幾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跟隨王氏步入後宅。

王愔之則著人去收殮馮該的屍體,並清點降卒。

張法順暗暗點頭。

王愔之處理司馬道子與司馬元顯的妻兒可謂恰到好處,誰都說不出半個不是,而且去請桓玄入京,也是神來之筆。

換了旁人,不該全力備戰嗎?

可王愔之不,畢竟劉牢之還屯兵於溧洲呢,來這一出,可使桓玄沒法和劉牢之合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