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每聞將軍威名,如雷貫耳,洛澗破梁成、淝水定乾坤之勇,至今為三軍所誦,然將軍雖具經天緯地之才,卻困於司馬氏猜忌,此實明珠暗投之憾也。

玄竊聞將軍近日駐軍京口,按兵未動,此非怯戰,實乃明哲。

現建康人心思變,足見相王父子氣數已盡,其父子沉湎酒色,政令昏聵,此誠所謂履霜堅冰至之兆,將軍若執迷不悟,縱破玄軍,亦難免兔死狗烹之禍。

自古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而能全者誰耶?

越之文種,秦之白起,漢之韓信,皆事明主,為之盡力,功成之日,猶不免誅夷,況為兇愚者用乎?

君如助相王父子勝玄,玄敢料定,戰勝則傾宗,戰敗則覆族,欲以此安歸乎?

不若幡然改圖,則可以長享富貴矣,古人射鉤斬祛,猶不害為輔佐,況玄與將軍無宿昔之怨乎?

玄素知將軍志在匡扶社稷,然今相王父子已失人心。若將軍肯順天應人,玄當以彭城牧相授,共掌朝政。

北府精銳可駐京口,玄必以金石之盟相待,昔年謝安以東山再起,終成晉室砥柱,今將軍若肯攜手,必當共寫新篇。

專使敬奉書畫數卷,略表寸心,望將軍三思而行,勿使忠良寒心。

玄頓首!”

頓時,階下一片譁然!

眾將議論紛紛,但劉牢之依然不言不語。

漸漸地,所有的目光陸續投回了劉牢之,劉牢之在起兵一事上並不表態,多多少少暴露出了他的心思。

何穆拱手道:“南郡公言之在理,大都督與相王父子早已勢同水火,司馬郎君徵發奴客不就是為了防備大都督麼,只是弄出大亂子罷了。

僕敢料定,相王父子絕不善罷干休,不如先下手為強,大都督藉此良機除去相王父子,而南郡公言真義切,共情天日可昭,大都督還猶豫什麼?”

“嗯~~”

劉牢之略有些遲疑,點頭道:“本督也擔心相王父子欲置我於死地,不如先觀望一陣子,明日便出兵,至建康按兵不動,以靜觀風向。”

孫無終道:“國家衰危,天下之重,全繫於將軍與桓玄一身,桓玄借父叔之資,已據有楚之舊境,實割我朝三分之二,倘若縱之,使凌朝廷,威望既成,恐難再圖,董卓之變,近在眼前,請大都督三思矣!”

“大都督,桓玄乃外藩,起兵攻打朝廷,恰如王恭悖逆,切不可草率行之!”

劉敬宣也急勸。

劉牢之不快道:“本督豈不知今日破玄易如反掌?但平玄之後,如何自處?

相王去了桓玄威脅,豈能不加害於我?

我知汝等之意,乃擔心桓玄如其父覬覦神器罷了,但我有北府數萬精兵,他豈敢行此不義之舉?君上可無虞!本督心意已決,無須再勸。”

孫無終怔怔看向劉牢之,一聲嘆息之後,終究沒能開口。

其實他理解劉牢之的為難處境,左右不是人。

但相對而言,司馬道子據朝廷,無故發兵攻打形同於謀反,借桓玄除去司馬道子不是不可以,可之後呢?

桓玄站穩陣腳會不會是另一個司馬道子?

屆時步步凌迫又該如何?

孫無終的眸光中,竟有了一樓憐憫之色。

是的,劉牢之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繩索緊緊束縛,不掙扎,只能任人揉捏,動彈不得,掙扎吧,非但掙不開,還越縛越緊,終至活活勒死!

孫無終有種很詭異的感覺,北府數萬精兵,已經成了劉牢之的沉重負擔。

‘荒謬!’

孫無終搖頭苦笑。

他不清楚如何才能助劉牢之走出困境,只拱手問道:“大都督,相王召德輿入京,這該如何應對?”

劉牢之不動聲色道:“把相王原信給德輿送去,由他自行定奪,今日到此為止,都散了罷。”

“諾!”

諸將心裡頗為不安,但具體又沒人說的上來,紛紛施禮告退。

諾大的軍府大殿,只剩了劉牢之高倨上首。

這裡曾經坐著王恭,如今換成他,以後還能一直坐下去嗎?

憑著多年出生入死的敏銳嗅覺,劉牢之也意識到了形勢不妙,可是夾在桓玄與司馬道子之間,還能如何?

他隱隱覺察到,數萬北府精銳,不僅不能助他走出困境,相反,麾下諸將暗流湧動。

‘我錯了嗎?’

劉牢之望著殿頂,那灰塵與蜘網在他眼裡,竟漸漸地演變成了王恭的面孔,居高臨下,眸光睥睨,俯視著他。

似是在嘲笑他,即便當了北府軍大都督又如何?

死期近矣!

‘不,我沒錯,我只是在為自己,為我彭城劉氏與北府軍眾將士搏一個未來,是你王孝伯擋了我的路!’

劉牢之深吸了口氣,目中現出堅毅之色。

次日,朝廷下詔罪狀桓玄,以尚書令元顯為驃騎大將軍、征討大都督、都督十八州諸軍事、加黃鉞。

又以鎮北將軍劉牢之為前鋒都督,前將軍譙王尚之為後部。

於是該日,北府軍大肆徵發,於兩日後水陸並進,向建康行去。

劉牢之屯兵於溧洲(今南京市西南江中沙洲),既不與司馬元顯會合,也不與桓玄攻打建康,擺出一副坐壁上觀的模樣。

司馬道子急的口舌生煙,卻奈何不得劉牢之,這正是桓玄想要的結果,於是桓謙兄弟遣人向桓玄的屯兵處潯陽奔去。

元顯得知此事,欲盡誅京中諸桓。

中護軍桓修,乃驃騎長史王誕之甥,誕寵於元顯,因陳等與玄志趣不同,元顯乃止。

王誕是王導曾孫。

張法順進言:桓謙兄弟每為上流耳目,宜斬之以杜奸謀,且事之濟不,系在前軍,而牢之反覆,萬一有變,則禍敗立至,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無貳心,若不受命,當逆為之所。

元顯無奈曰:今非牢之,無以敵玄,且始事而誅大將,人情不安。

張法順再三請求。

不許。

元顯則以桓氏世為荊土所附,桓衝特有遺惠,而桓謙是桓衝之子,乃自驃騎司馬除都督荊、益、寧、梁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欲以結西人之心。

張法順潸然長嘆:死無葬身之地矣!

……

錢塘!

“嗚哇,嗚哇!”

屋裡傳出清亮的哭聲,一名穩婆匆匆奔出來,笑容滿面道:“恭喜郎君,賀喜郎君,女郎生啦,乃弄璋之喜!”

“好,人賜綿兩匹,錢兩貫!”

王愔之大叫了聲好。

話說這段時間,接生婆在王愔之家收授打賞收到手軟,已經有二子二女了,未來可見,還將有更多的子女的出生。

這是光靠打賞也能發家致富的節奏啊。

“多謝郎君!”

穩婆忙稱謝。

女史歸荑相視一眼,匆匆奔了進去。

淑慎、采薇、攸寧與靜宜、花容、露華、非玉與瑤月已經在裡面服侍了。

沒一會子,清理乾淨之後,王愔之與郗氏進了屋子。

穩婆高高舉起小嬰兒,給王愔之看小勾勾。

“郎君!”

謝月鏡虛弱的喚了聲,帶有一種完成任務般的如釋重負。

“娘子現在最緊要的,是恢復身體,天氣還涼,千萬別凍到落了病根!”

王愔之坐上床頭,握住謝月鏡那蒼白的手。

“嗯!”

謝月鏡輕輕點頭,拉過王愔之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用力磨蹭著,眼圈竟有些泛紅。

是啊,回想起孕期的患得患失,總算對得住這十個月的擔驚受怕了。

“郎君,給起個小名吧!”

謝月鏡似是想到了什麼,又道。

王愔之沉吟道:“前幾日與道和公閒談,公曰:吾觀天象,有貪狼凌迫中宮,帝星欲墜,此晉祚將終之相,主天下大亂。

亂世中,平安比什麼都重要,不如叫平兒,如何?”

“平兒?”

謝月鏡喃喃著,點頭道:“也好,但願平兒長大了,能天下太平,妾聽說,桓玄已經下了討伐相王父子的檄文,郎君可要回建康?”

“不急,劉牢之頓兵溧洲,相王奈何不得他,桓玄也不知他心意,暫時不敢東進,還得拉扯一番,我不能去的太早,否則必為眾矢之的,待平兒滿月了再走!”

王愔之沉吟道。

謝月鏡眸中,綻現出一抹笑意,但還是道:“郎君得時刻留意著建康,劉牢之、相王、桓玄,個個不好相與,再有郎君前去,怕是要大亂,建康百姓又要遭劫了。”

王愔之笑道:“娘子放心,有我在,亂不起來。”

這時,又有奶媽被領進來,二十出頭的年紀,頗有幾分姿色,那兇前鼓漲漲,直欲把衣襟撐破。

王愔之不由看去。

前面三個奶媽,都勾引自己,不知這個是不是例外。

那奶媽屈膝施了一禮,就落落大方地解開衣襟,接過平兒哺乳。

又似有意,若無意地轉了轉身子,讓王愔之能從側面看清整個輪廓。

艹!

為何奶媽們總是勾引我?可惜這是古代,若在現代,王愔之鐵定會發個逼乎提問。

“噗嗤!”

謝月鏡掩嘴一笑。

王愔之曾與她於事後探討過這個問題。

今日見著這奶媽明晃晃的勾引,謝月鏡也大感有趣。

奶媽只俏面微紅,向王愔之暗戳戳地瞥了一眼,一副不怕你看的模樣。

王愔之不可能真盯著看,確定母子平安之後,就出了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