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母嬰店送貨上門。

管家領著貨工前往二樓,示意他們把紙箱放在兒童房,再一一將其拆開驗貨。

確定質量沒問題,他和阿姨收拾一通,將買來的所有物品整齊擺放在兒童房。

施漫逛一圈大變樣的房間,戳兩下嬰兒床上方懸掛的玩具,看它隨自己的動作輕輕晃動,眼底的溫情快要溢位來了。

她蹲在置物架前,大致翻閱下午買的圖書繪本,挑選一本名為《準爸爸睡前胎教故事》的書籍,前往商聿沉的臥室。

“叩叩”聲落下。

半晌沒得到回應,她推門而入,視線在室內掃一圈,投向發出流水聲的浴室。

她伴隨那陣水聲,徑直走向鋪著深灰色被單的床,掀開被角,躺下等他出來。

淡淡柏木香拂過鼻尖。

屬於他的氣味,像柔軟的被褥一樣包裹著她,無端讓人安心。

她翻開搭配著手繪插畫的書籍,閱讀故事的間隙,嘩嘩的流水聲亦逐漸停歇。

腳步聲響起,一隻勁瘦的手臂推開浴室門,朦朧的水霧在頃刻間,一湧而出。

裹挾一身水汽的商聿沉,背光走出浴室,他擦拭著溼發,眸光不經意瞥見躺在床上的那道人影時,腳下的步伐一頓。

兩道視線隔空相撞。

他對上那雙狐狸眼,不禁想起在車上的吻,難以從容地問:“你怎麼過來了?”

“我不能過來嗎?”

“能。”

他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床上會多出一個人。

“你每次回來,只會跟我……從來沒有摟著我安安心心睡一覺。”

施漫雖然喜歡和他纏綿。

但不代表願意以發洩物的存在,留在他身邊,放任他給自己的定位越來越偏。

她透過撒嬌似的抱怨,表露不甘和不滿,他卻為“只會跟我”後面那個刻意咬輕的字眼怔愣在原地。

商聿沉知道在“有孕”的前提下,不論他們有多親密,都屬於理所當然的範圍。

可他畢竟沒經歷過。

他不過是跟著施漫紊亂的記憶,配合演一齣戲,乍然聽見透著曖昧意味的字眼,著實不知道該怎麼接才能讓她滿意。

唯能裝作沒聽見,將視線落在施漫手裡的藍色書籍上:“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胎教書。”看他轉移話題,施漫沒再揪著不放,微抬胳膊,給他看一眼書封。

“準爸爸”三個字映入眼簾。

“給我看的?”

“對啊。”她指著書封上的字型,給他分配任務:“一會兒你來給寶寶講故事。”

“你確定他聽得懂?”

“聽不懂也得講。”

“……”

商聿沉暗自嘆息。

看得出來,他今晚──或許不止今晚,都躲不掉講故事的環節,更躲不掉和現在的施漫同床共枕,只能再一次認命。

他吹乾頭髮躺在她身側,柔弱無骨般的身軀在下一秒湊近,倚靠在他胸膛處。

縱然和她擁抱過很多次,可所處的環境一變,彼此間的氛圍就變得微妙起來。

或者說,他單方面感到微妙。

他稍微坐直,貼著床頭的靠墊,竭力忽略她傳遞來的溫熱,接過那本胎教書。

“講哪一篇?”

“第三篇。”前面兩篇看過了,施漫不想聽重複的故事,指尖落在紙張上翻頁。

第三篇是講保持乾淨整潔,才能交到朋友的故事,充滿童趣的對話和敘述對商聿沉而言太過幼稚,卻不得不照著念。

“從前,有一隻小豬……”

“停。”他毫無起伏的音線,聽得施漫忍不住叫停:“你語氣不對,太生硬了。”

“那你來示範一下?”商聿沉趁機將胎教書塞到她手裡,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施漫清了清嗓子。

聲情並茂地接著念:“他喜歡在垃圾桶找吃的,吃飽了就在泥坑裡滾來滾去。”

“小豬的身上全是泥漿,不管媽媽怎麼批評他,他總是想:哼!我就不洗澡!”

那聲“哼”逗得商聿沉想笑。

他斂眸看著時而揚起尾音,時而壓低嗓音的施漫,放鬆下來,傾聽整篇故事。

不知不覺唸到末尾的施漫,收回落在書上的視線,看一眼還沒斂下笑意的他,屈指敲兩下書籍,示意他重新挑一篇。

商聿沉選擇最短的故事。

他很難像她一樣聲情並茂,儘量以溫和的語氣,娓娓在施漫的耳畔講述一遍。

夜燈散發的暖光,鋪灑在他如若神祇的臉龐上,鴉羽顫動時,點綴著淺淺光芒,在他下眼瞼處投下似水墨般的光影。

始終在注視他的施漫,聽著他不帶半分敷衍地講完故事,心間淌過一絲暖意。

“這一遍講得還不賴。”施漫攀上他的脖頸,吻上他的面頰,當作給他的獎勵。

一觸即離的吻,不似兩唇相貼會撥動他的情緒,卻在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在心底掀起一陣陣的漣漪。

商聿沉淡然“嗯”聲。

他合上書本,關掉床頭亮著的那盞夜燈,挪身平躺:“時間不早了,快睡吧。”

“你調鬧鐘了嗎?”

“調了。”

“那我明天跟你一起出門。”她抱著商聿沉的腰,一隻腳搭在他身上,頻頻調整姿勢,恨不得和他毫無間隙地貼在一起。

商聿沉在她不安分的動作下,頭一回體驗到被折磨的滋味。

他繃緊身軀:“別亂動。”

“我也沒想動,誰叫你不抱我?”施漫換姿勢就是在暗示他,奈何他根本沒懂。

“……”

還賴上他了。

商聿沉不想再被折騰,抬起手臂給她當枕頭,摟著她的肩膀,滿足她的要求。

他閉上雙目冷靜下來。

終在愈發寂靜的夜晚,被洶湧的睏意襲捲,隨著懷裡的人兒一起,陷入沉睡。

劉師傅有事請假,家在檀苑斜對面那片高檔住宅區的成龔,主動攬下司機的工作,清晨出門,趕在九點前來接他們。

他透過後視鏡看一眼昨兒個變成真千金的施漫:“老闆娘,你是要去星漫嗎?”

“對。”

“那我先送你。”他踩下油門,根據以往的路線,穩穩行駛在車水馬龍的街道。

施漫在後排吃三明治。

她吃相優雅,瑩白的指尖隔著一張油紙,捏著在咀嚼後,越來越小的三明治。

沒多久,油紙扔進垃圾桶。

她朝著旁邊的商聿沉伸出手,以嬌聲嬌氣的嗓音使喚他:“聿沉,幫我擦擦。”

商聿沉抽出一張紙巾,仔細擦拭那雙纖長無暇的柔荑,神情沒有絲毫的不耐。

想著施漫即將前往公司,他在不確定她的記憶是否完整的情況下,不著痕跡地試探道:“我記得星漫創立快一年了?”

“月底才滿一年。”

“要舉辦週年慶麼?”

施漫頓兩秒:“嗯。”她在一陣沉思後給予肯定的回應:“賓客名單都擬好了。”

“誰擬的?”

“……記不清楚了。”她的印象不夠深刻,也沒放在心上:“應該是薈姐擬的。”

事實上,名單是她親自擬的。

還是替身的施漫,籌備週年慶的時候跟他說過細節,商聿沉瞭解到的情況和再三試探出的結果,仍存在一部分偏差。

但比起更離譜的金絲雀劇情,部分偏差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他便沒有再問。

“她的事業心還挺重。”默默聽他們說話的成龔,終於在目送施漫走向公司正門時,感嘆一句:“忘什麼都沒忘工作。”

“可不是麼。”

他們的劇本換了又換,她卻始終記得名下的公司,饒是“懷孕”都不忘來工作。

商聿沉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

他遞給成龔一支菸,撥動打火機的滾輪,談正事:“讓你找的劇本找到了嗎?”

“找到了。”他把文件發到商聿沉的微信上:“這部劇是前年上線的,劇情還蠻有意思的,我昨晚還忍不住追了兩集。”

“……”

被當作劇本人物的商聿沉,難以理解他所謂的“有意思”。

他沒搭理明顯上頭的成龔,只把劇情梗概看一遍,瞭解具體情況後,也不再將注意力放在寫滿“狗血”二字的文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