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裡
周有才之前已經有人到了
閒聊中，話題就聊到了食堂的廚子身上
“誒，聽說了嗎，昨天八級的大師傅，一個都沒升上去！”說話的是馬桂花。
得益於特殊的大媽群體，她的訊息渠道往往都是最靈通的。
在這早上剛開門的後廚裡，八級的大師傅總是要等到最後才登場。
所以，他們之前也沒地方瞭解相關的訊息。
再加上昨天發放登記證也都是食堂主任一間食堂一間食堂的把證件送到食堂去的，也就沒機會接觸到其他食堂的那些師傅打聽情況。
所以在沒個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間聽到這樣的訊息，全都驚訝萬分。
“不會吧？不是還有那個負責小灶的傻柱嗎？”有人不信。
大家都在一個廠，雖然不在同一個食堂，但都屬於同一條戰線，相互之間或許不熟悉，但是出名的人物也都是知道的。
傻柱，就是這樣一個出名的人。
在食堂這條線上，他的出名靠兩點。
一是負責了全廠的招待和領導小灶！
二是傻不拉嘰的一張臭嘴！
整個四九城裡最大的一家鋼鐵廠，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有什麼訊息很快就能傳遍工廠！
尤其是傻柱罵廠長這種刺激的訊息！
沒人能夠抑制得住自己的分享欲！
尤其是他這麼幹的次數還不少。
上到提拔他的楊廠長，下到他的頂頭上司，食堂主任！
領導都隨他心意的隨便罵，更別說跟他一個食堂的那些廚子幫廚學徒工以及去打飯菜的工人了！
做事不得人心，有的是人去幫他傳揚名氣。
“這還能有假？就算是那傻柱都沒透過！”馬桂花說道。
“傻柱都沒過？再往上考這麼嚴格的嗎？不是說咱們這種國營大廠，可以內部提升相關待遇，廚子最高到六級嗎？為什麼七級都這麼嚴格？傻柱可是一個人撐起了這整個廠的小灶啊！
“他的能力應該不會差吧？就算手藝差些，就憑他的功勞苦勞，升到七級也應該不難吧？”旁邊一個幫廚搭腔。
“傻柱你還不知道？那張嘴跟個沒把門兒似的！整個廠裡的人都得罪完了，誰能幫他說話？都巴不得給他一個教訓呢！
“最可憐的就是其他的大廚了！傻柱不往上升，其他的大廚也都升不上去！除非有誰可以從他手裡把開小灶的權利拿過來，要不然，整個廠子裡的後廚最多隻能到八級！多一級都沒有！”馬桂花一邊說著一邊感慨！
“那也是大廚最多到八級，上面的大廚不升級，下面的人恐怕一般情況下也都動不了！”
“不是還可以去考國家大考嗎？那個考試，廠裡面的就沒辦法壓著了吧？到時候拿著國家證書回來，他廠子還能不給提待遇嗎？”
“你以為國家考試說考就考啊？首先，你得有廠子給你開的介紹信！
“其次，國考還有筆試！就跟那些學生考試一樣，還要做卷子！
“說要考什麼食材辨識，特性解析，材料搭配之類的！總之，能把那一套考下來的，個個都是人才！
“卷子考完了，合格了，達到標準了，最後才是上灶的手藝考試！而且，監考的都是那些高階廚師，國宴的大廚，就那壓迫力！人往你跟前一站，你就得忘了顛鍋翻勺的節奏！”有個瞭解得多的說道，他是王大力的徒弟，叫李栓。
這些資訊恐怕也都是王大力跟他說的，現在拿出來顯擺。
這個時代，雖然到處都在開展掃盲班，但實際上，教的東西也都是那些基礎的！
再加上很多專業的技能書籍除了家傳的，外面根本沒有，一般人想學都學不到！
所以，不說其他，單就是廚師考試，就那筆試，現在這個年代，至少都可以刷掉九成人下去！
絕大部分家裡沒傳承的廚子，困守後廚，幾十年都升不上去！
否則，按照傻柱的脾氣，要是工廠有意要壓他的等級，恐怕早就鬧翻天了。
就是因為他自己去考過國家大考，沒透過，夾著尾巴狼狽而回之後，才會這麼安分的待著！
“喲！小周來了啊！新的一天從恭喜開始啊！”馬桂花嘮完閒嗑一回頭，看到周有才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立馬轉頭跟他客套起來。
“同喜同喜！”周有才笑著拱手回應，至於抱拳的姿勢標不標準的，誰在乎？現在也沒那麼多懂王懂帝！
“周有才，下個月發了工資要請客啊！”旁邊一個人拉著嗓子喊道。
“去！我還得存錢娶媳婦兒呢！”周有才也開始跟他們開起玩笑來。
“娶什麼媳婦兒啊？巴心巴肝兒，費錢費力的娶回家，還得管天管地，這也不讓那也不讓，我看啊，你還不如花錢去八大胡同，那裡面的姑娘啥也不圖你的，只要花一點錢，就能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這不比你娶媳婦兒來的好啊？”
“那不是更費錢嗎？那我更要努力攢錢才行了！”周有才故意這麼說道，“而且娶媳婦兒只花一次錢，去那些衚衕還得去一次花一次！”
“嘿！你小子腦子還真挺靈光！”
這邊開著玩笑，旁邊的孫小花在馬桂花的解釋下滿臉通紅！
後廚裡，一邊開著玩笑一邊幹活兒，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食堂裡的人也陸續來齊。
就在這個時候，一隊人逐漸靠近食堂。
打頭的是一個漂亮少女，一身棉大衣，腰上還扎著腰帶，脖子上圍著一圈花格子的棉絨圍巾，為了方便打理，大概過肩的烏黑柔順的長髮紮了一個高馬尾。
胸前掛著一雙棉手套，手上捧著一部相機。
廠裡的宣傳科幹事，食堂主任陪同，後面還有幾個宣傳科員和保衛科成員。
“梁記者，這就是我們廠的西食堂！”
一行人來到食堂門口，宣傳科副主任就開始介紹起來。
咔嚓一聲，照相機拍下一張照片！
引起所有人的回頭。
“各位同志，這位是人民日報的梁記者，為了展現我們廠的精神風貌，特地來做一個採訪和了解，待會兒梁記者如果想要採訪誰，千萬不要緊張，有什麼問題，同志們照實說就是了！”宣傳科的幹事說道。
接著，食堂主任站出來，指著食堂裡的人，從班長王大力開始給梁記者介紹起來！
當然，除了作為大廚的王大力之外，最主要的，還是食堂裡連同周有才在內的兩個成功轉正的學徒工。
而現在，已經是正式的十級炊事員！
經過介紹，周有才和另一個人跟在王大力的身後，周圍一大堆的人盯著這個女記者看！
因為她漂亮！
面對這樣的圍觀，還有那些熱烈的眼神，梁記者調整自己的心態，開始詢問一些問題。
廠裡的環境如何啦？
同事之間的關係如何啦？
工作的難點在哪裡？
透過考核後有什麼安排？
沒有透過考核之後有什麼打算？
對於未來的展望等等！
周有才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記者，聽著她的這些問題，突然想到，這姑娘，看著挺年輕的，該不會是剛剛入職的新手吧？過來歷練的？
要不然，有什麼採訪為什麼不在昨天來？
當然，像昨天那種大活動，不管有沒有記者到場，廠裡面的宣傳科都不會幹看著！
而且，現在這個時代，按道理來說，正式的記者採訪至少也應該有兩個人吧？
一個專門負責記錄，一般都是新人，一個專門負責問話，大部分都是經驗老道的老記者。
當然，更應該還有一個專門負責拍照！
畢竟很多景象，需要在某個瞬間完成抓拍才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而現在，眼前這個所謂來自人民日報的記者，不僅年輕，還只有單槍匹馬的一個人！
周有才越看越覺得自己猜得對！
甚至懷疑這個人都不是記者，或者不是來自這個天下大報。
不過，人家宣傳科的都介紹了，旁邊還有保衛科的作陪，在現在這個時代，她的身份應該是真的，至少帶來了介紹信和工作證，不過肯定不是正式的採訪，只是讓這個新人記者一個人出來練練膽！
拿到的內容，除非有一定的價值，要不然，多半不會上報！
很快，不痛不癢的採訪結束之後，一行人離開了食堂，前往下一個地方。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後，後廚裡才熱鬧起來。
“這是個什麼情況啊？”一群人全都摸不著頭腦。
“昨天那麼大場面沒有記者來採訪，今天反倒來了！嘿，這還真是莫名其妙！不會又要搞前幾年的那種事情吧？對著報紙使勁兒吹！”
“誰知道呢！反正報紙都是給那些有錢人和上面人看的！跟我們沒關係！該幹啥幹啥去！”
周有才沒有顯擺自己的猜測，上班時間裡，只想著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半天過去，到了下班時間，廠裡面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切如常！
就好像早上那個記者沒有出現過一樣。
下班之後
走出廠門，距離廠門外幾百米的距離上，有一個披散著頭髮，身穿舊棉襖，大紅的舊圍巾箍著頭髮把臉當擋了一半，抻開的圍巾也把口鼻遮住的女人。
這個女人手上拿著一個本子，一支筆，見到軋鋼廠工人就上前去攔人，似乎想要問些什麼問題，說些什麼話。
有些男工見她是個女人，言語或者動作間表現出了放肆之處，躲避無果之後，給出的回應就是一記撩陰腳，然後還有一聲警告！
似乎還給他們看了什麼，很快，這些人就連忙跑了！
而不圖她什麼的人，也幾乎不會跟她多說什麼！
說話也不會客氣！
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說出的內容！
尤其是在看到她對那些人動手後，就更加不會跟她接觸了！
只是，對方就在周有才回家的路上，避不開，所以也就當著這條路走下去了！
“這位同志您好，我想跟您打聽一下你們廠裡的奇聞趣事可以嗎？我是一名新聞專業的學生，聽說你們廠昨天舉辦了一次考級活動，所以我們的老師給我們佈置了作業，以昨天的活動寫一篇新聞稿！”
那個全身都捂得嚴實的女人終於還是擋在了周有才的面前。
只不過，儘管她的口鼻被捂著，但是她的聲音卻依然讓他感到熟悉。
接著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她露在外面的眼睛和鼻樑。
“梁記者？”周有才直接試探性的反問一聲。
“誒？”身份被拆穿的驚訝，梁記者呆呆的看著他。
“真的是你呀！你這是在幹嘛？之前不是去廠裡採訪過了嗎？”周有才還真是有些好奇的問道。
“你……你你……，你拆穿我的身份做什麼呀？”梁記者欲哭無淚的發出質問。
也在這個時候，周圍的路人都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們。
反應過來的梁記者連忙拉著周有才一路小跑，跑進旁邊的岔路里。
“你這是什麼情況？”這一驚一乍的動作行為，讓周有才真的搞不明白了！
“還不是我師父，他要我出來自己跑兩天，在同一個地方找出完全相反的兩面！
“而且還跟我說，找新聞千萬不要相信人家表面上呈現出來的，還有往深挖平時看不到的！那些隱藏起來的，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新聞！才是更應該被報道出來的新聞！你說，這不是畫蛇添足嘛？”梁記者好像是找到了宣洩口一樣，不停的抱怨著。
“你師父才是個真正的新聞人！冒昧問一句，你家的條件，應該很不錯吧？”周有才說道。
周有才倒不是對家境好的有錢人有什麼偏見，而且，這個時代的進步新青年是真的敢想敢幹的主！
當年要不是那些自掏腰包買飛機，學飛行，並組建空軍的富二代們為當年的戰爭出錢出力出性命，說不定，那場苦難只會更長！
當然，佩服歸佩服，但是這些圈層完全不一樣的富貴人家，在他們的身邊圍繞的，都是好人！
基本見識不到社會的黑暗面！就算有，家裡面的長輩也會幫她擋開！
而同樣是初入社會的窮人家孩子則不一樣。
他們可以輕易聽出梁記者師父的話裡表達的意思！
因為他們早就已經見識過人性的複雜與社會的黑暗。
“家境好又怎麼了？那又不是我能夠決定，能夠選擇的！”聽到周有才的話讓梁記者一下就激動起來！
當前時代，越窮越光榮！
梁記者當然也知道這一點！
“停！社會的黑暗不是因貧富而產生的！只源於人性！源於追求財富和權利過程中的不擇手段！
“你師父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應該也懂，就是不願意多想，要不然不會專門等下班的時候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去問那些下班的工人。
“如果你以明面上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去採訪，得到的結果就跟今天一樣，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即便沒來得及安排，有那些領導在場，也沒人敢多說任何不好的話！
“既然已經參加工作了，那你就應該明白，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任何純粹的地方！
“任何地方，都必然有放在太陽下的一面，也有背離陽光的一面！
“白天的場面，你見識到了陽光下的一面，但是，就你剛剛在路上堵人亂問的行為也根本不可能得到真正想要的資訊。
“就是有些天真過頭了，又要奸不憨的！多大了啊？”周有才說道。
“十八！怎麼了？現在正好，我來單獨採訪你！周圍也沒有其他人，不怕被人看到，你總該能說真話了吧？”梁記者倔強的說道。
“十八？畢業了沒有？能直接進民報？”周有才真的驚訝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中小學的時候局勢不穩定，一家人跑來跑去，不僅要到處轉學，上學還總要跳級，只要考試能過就行了！
“我告訴你，別看我才十八歲，我可是人民大學新聞系的畢業生！”這梁記者是真的沒心眼兒，天真，有問必答！
大概在她的觀念裡，記者去問別人，也應該是有問必答才對！
“難怪能直接進民報！”周有才恍然大悟。
“行了，我回答了你那麼多問題，你也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