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後,放眼望去,一片青青草地,一條潺潺流水,最中心的地方,有一棵大樹。

連九走到大樹下,抬頭仰望著這大樹,後又將手放到了樹幹上,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這棵大樹的一生。

先是風不知從何處帶來了這棵大樹的種子,種子落在這片草地上,在雨水與日頭的滋養和澆灌下,生根發芽。

初時,與草地上的眾草搶奪日頭的照耀、搶奪雨露的滋養、搶奪泥土的領域,勉強長成了與草地上的草一樣的高度。

之後努力生長,長出了一片片葉子,長高了一寸寸,根也往下扎入泥土地到越來越深的地方,上面則漸漸高出這片草地上的草。

日頭越來越毒辣,雨水也很久不落,泉水湧出的小溪漸漸變少,漸漸停止流動,直到源頭不再湧出新的流水。

草地上的草失去了水的滋養,不再保持旺盛的生機,蔫了黃了倒了一片,這棵已長成小樹的樹,因為根扎得深,還能汲取地底下深處的水源,不至於像草地上的草一般失去了生機。

萬物有靈,草地上的眾草在知道自己挺不過此次危機時,紛紛主動拔出了自己的根,移動到小樹周圍,橫躺等死,不再和小樹搶奪水份和泥土,反而貢獻出了自己的最後一份力量,成為小樹的滋養物。

草地上沒了草,這片土地下的水專供給了小樹,小樹得以繼續生長,渡過了此次危機。

好在到後面,終於落了雨,雨水澆灌在乾裂的土地上,修復著土地的裂痕,小樹略鬆了口氣,再不下雨,它也快撐不下去了……如果沒有那些草,它可能也撐不了這麼久。

小樹為那些小草感傷,帶著它們的份一起努力生長。

後來,泉眼處重新湧出了水流,一直向東流去。

風路過此地,有時被高大的樹枝擋住,略微停留了下,落下了從遠處帶來的種子,是輕又輕的草種。

草種落到樹下,小樹此時也長成了樹,見有草種在它周圍落下,有日頭的時候便悄悄移開一些樹枝,讓日頭的光可以落下,落雨的時候用茂密的樹枝擋住大半的雨滴,讓細小的雨滴輕柔落在土地中,滋養土地中的草種,而不是瞬間被大雨沖刷到了別處……

草種在輕柔的日頭、雨水澆灌滋養下,漸漸發了芽,漸漸長成一片,在樹的庇佑下,生機勃勃。

樹成長為了大樹,草叢生了又枯,風又帶來了別的草種,甚至還有藤蔓系的種子,繞著大樹根,努力攀附生長……

就是如今,連九眼前的這個樣子。

大樹伸出枝丫,將連九環抱住,連九感覺大樹上有強盛的木靈力源源不斷過渡到她身上來,這個過程溫和又舒服,連九閉上了眼,此時識海處那本音攻的功法卻翻開了嶄新的一頁,名為《萬木春》的曲子。

《萬木春》?連九反覆呢喃著這個名字,怎麼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聽說過?

連九睜眼,卻發現有些不對勁!

她怎麼覺得視線高了好多,不對,是突然長高了好多!低下頭一看,看到了土地上的青青草地……草地?草地!

連九再細看,發現她的雙腳不見了!她只看得到褐色的樹根!

連九趕忙伸出手,哪裡還有她的雙手?只看得到伸出來的是樹枝!

她她她……她這是變成了一棵樹?

她變成了一棵樹!

她怎麼會變成一棵樹呢?

她怎麼能變成一棵樹!

她為什麼會變成一棵樹?

連九想說話,卻發現樹枝搖晃了下發出“嘩嘩”的聲音,她如今不是人了也說不了人話了是吧……

連九想大哭,樹幹上的樹皮開裂,流下了青色的樹汁……

幾番試驗之後,連九確定了自己是真的變成了一棵樹了。

就連夕顏,連九低頭看時,夕顏也真真地變成了纏在她樹幹上的藤蔓。

連九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反覆告訴自己估計只是個歷練或者說是考驗,而不是真的變成了一棵樹……

倘若是真的,從此就變成了一棵樹,她……她要怎麼辦呢?誰來告訴她她該怎麼辦?她怎麼會變成一棵樹?她怎麼能變成一棵樹!

放任了幾天之後,連九平靜下來,既變之則安之,開始冥想,開始反覆唸誦《道德經》,就算自己變成了一棵樹,她也要做一棵修煉的樹,修道的樹,繼續走自己的道,沒有什麼能阻止她修道。

一天一天修煉著,樹有沒有修為她不知道,但她能感覺,修不修煉還是有些不一樣的,越修煉,感覺樹能生長得更快一些。

但是,她變成樹後,也沒了靈力,沒了修為,動用不了儲物戒,好像真的只是一棵樹了,和別的樹沒有什麼區別。

有一天連九覺得口渴,彷彿從枝葉到根系,都叫囂著要水!

水?對呀,她都沒發覺,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雨了,自然也就缺水了……缺了水……她會變得怎麼樣?

連九感覺自己像是病了一樣,枝葉開始發黃,樹葉開始落地,枝丫開始枯萎,樹皮開始乾枯開裂,得不到雨水的滋養,她病了,沒有辦法正常生長……她怎麼感覺她要死了呢?

大樹漸漸枯萎,連九能察覺得到,生機正在流失……她離死,好像不遠了……

她死了的話,會不會就是真的死了,成為了一棵死樹,也不會再變成人?

連九低下頭,見夕顏這株藤蔓還算富有生機,略鬆了口氣,這裡好邪門啊……不知道她和夕顏能不能活著出去,倘若她死了,好歹夕顏還活著是不是,雖然她們之間在她變成樹後,就沒了聯絡……

連九枝頭上的最後一片樹葉落下,變得光禿禿後,整體就變成了一塊乾枯的樹幹,沒有枝沒有葉。

但連九還有意識,她這是……沒死?

不,她感覺她快呼吸不過來了……再之後,還剩那麼一點點生機,有時連九都感覺這是執念,而不是生機。

啊……樹怎麼會有執念呢?她還奢望著,她還是個人沒有變成樹吧。

看著遠處和她一樣枯萎了的草木,而近處因為之前有著大樹的保護,還稍微泛著綠色的藤蔓和草叢,連九不禁感嘆了一句。

“以前學過一句叫‘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詩詞,看來真是如此……你們倒是活得自在。”

等等?她剛剛說了什麼?她能說話了?

連九回頭,發現自己站在了那棵乾枯的樹幹前,這是幻覺還是什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對,她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怎麼那麼熟悉?

“萬木春?‘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連九呢喃著,覺得想通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到。

靜心……靜心!

以前在學堂,四叔是怎麼說來著?

“巴山楚水淒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連九完整念出了這首詩,一種心酸和不平之感油然而生。

這時,連九發現揚靈漂浮在她眼前,低下頭看,確定了剛剛不是幻覺,自己又重新變回了人身。

識海中的音攻正翻開著《萬木春》這一頁,連九先熟悉了曲子,再取過揚靈,湊到嘴邊試著吹起了《萬木春》。

曲子開頭鋪設著淒涼的悲調,轉而為淡淡的懷念、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的空落感,最後是舊的事物已逝,新生的事物來臨的欣慰卻又帶著一點點的感傷不得意之感……

一曲吹完,但也僅僅是一首曲子,沒有發揮出似乎該有的作用。

到底少了什麼呢?連九環顧著四周的草木,草木正一片欣欣向榮,生機勃勃。

“萬木春……為什麼獨獨取了個‘萬木春’的名?萬木……春?”

連九又重新吹了一遍,到了最後關頭時,將曲聲提高了一個度,轉變了之前她吹的曲調,將略微的不得意之感變得歡快一些……

一曲完畢,從揚靈中迸發出源源不斷的木靈氣,彷彿帶著無限的生機力量,籠罩在這片土地上,遠處乾枯的草木漸漸回春,近處本不太受影響的草木也越發精神,那棵乾枯了的大樹重新抽出了綠芽,重新生長,最後又長成了一棵大樹……

原來如此,這才是《萬木春》。

這不是攻擊的曲子,這是回生的曲子?起死回生?有這麼逆天嗎!

識海處的音攻功法,記載《萬木春》曲子的那一頁略微翻動了下,連九細看,才發現曲文下還有一行小字。

“無攻擊之力,可修補人之靈根受損,可修復一片乾枯土地生機,回花草樹木之春。”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這本音攻的功法有說明呢!

夕顏恢復意識,縮回了連九手腕上。

“主人,我剛剛睡了好長的一覺哦,不過我感覺修為有增進哦。”

“那就好,我也剛學了新的一首音攻曲子……或許不能叫攻,叫生?音生?好吧,這不重要……”

“什麼音攻音生的,夕顏聽不懂……”

連九聽著夕顏說聽不懂,輕輕笑了,“沒事,這……啊!”

連九還未說完,便感此處空間一陣擠壓,她整個人直接被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