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紅玉

當夜。

林之孝家的看了一眼林之孝，很是不理解自家男人的舉動，說著：“你看看咱們這個家，除了你之外，還有誰這般傻，竟然為了一個犯了大罪的周瑞，在老爺跟前去求情，倘若是老爺怪罪下來，那咱們這個家還過不過了？”

古代封建社會當中，女子依附於男子生存，一旦失去了家中的頂樑柱，日子必定過的艱難。

甚至於有可能從此一蹶不振，漸漸走向滅亡。

林之孝家的心中害怕啊！

害怕因為周瑞的事情，牽連到他們家的頭頂上來，本來他們家與此事沒有任何的瓜葛，可這林之孝這麼一跪，立刻就把他們家也捲入到了這場恐怖的漩渦當中，稍有不慎，馬失前蹄，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悽慘結果也是常有的。

林之孝這般作為，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非是他不明白這裡面的道理。

只是往日裡與周瑞家的香火人情，卻是要還的。

值此危難之際，他若是不站出來替周瑞求情，只怕真的會良心不安。

對於老實人來說，沒有什麼痛苦是精神上的良心譴責更讓人難受的。

林之孝忙低頭說：“我也知道貿然參與此事，這事是有可能發生的，但周瑞的人品你也清楚，不過只是小錯，絕無可能與這些強盜歹人勾結，背叛主家的。”

“既是這樣，我要是不替他求情，實在是良心上過意不去。”

“況且，當年我們將紅兒送去寶二爺屋子裡面當三等丫鬟，也是他幫忙說了好話，替咱們家做了安排。這份兒人情香火，我們家是不能夠不還的。”

原來當年林之孝的女兒林紅玉，是被周瑞安排去了賈寶玉的屋子當中，做了那三等丫鬟。

本是林之孝為求自保，為自家女兒安排的退路。

想著，待紅兒年長起來之後，就讓周瑞家的與平兒在王熙鳳跟前說句好話，就可將紅兒放出府去。

從此讓自家女兒嫁入外面的好人家，成為良家婦人。

以後他們家的子孫後代，也不必再如此做人奴僕，從此有了科舉功名、逆天改命的希望。

這條路是林之孝早就為自家女兒林紅玉安排好的路線，只是不曾想到這計劃永遠是趕不上時局變化的。

林紅玉命好，被賈芸給要了過去，如今去了寧國府當賈芸的一等丫鬟，他也無奈。

林之孝家的深嘆息了一口氣，看了看林之孝，見事已至此，再罵罵咧咧的發脾氣亦是無用功，沉聲道：“那老爺們怎麼說？可曾打算輕饒了這周瑞？”

林之孝聞言一愣，就搖了搖頭：“大老爺與二老爺是不肯輕饒！我便是跪死在二位老爺的書房門前，也是無用功。”

“但寧國府的芸二爺答應幫我，要一百兩銀子的孝敬！”

林之孝家的聽罷，也是一怔，就要拒絕，卻正好對上林之孝的目光，眼眸中的情緒，讓林之孝家將拒絕的話語硬生生給憋悶了回去，吞嚥入了喉嚨，壓在心底裡面不敢說話。

“也罷，既是芸二爺答應出手幫忙，想來，此事必定是逢凶化吉的。”

“不過，這銀子我們家可不能夠再出了！”

“本就是周瑞家裡面的事情，我們家願意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找老爺們求情，已經是給了他們家極大的恩情，而今若是還讓咱們家出銀子來救他們家，我是絕對不依的。”

被媳婦兒這麼一說，林之孝心中若思，臉上也露出了一抹沉思之色。

“行了，我先去周瑞家裡面看看再說。”下一刻，就見到林之孝擺了擺手，走出門去。

“早點兒回來，我在家裡面留飯給你。”身後的林之孝家的朝著林之孝喊了一聲，心中無奈，也無奈的任他去了。

才到周瑞家，這周瑞家的就在家裡面啼哭，整個屋子也是亂糟糟的，不成一個樣子。

林之孝從外面走了進去，打了一聲招呼，才說：“太太，她們怎麼說？”

周瑞犯了事情，因是家中的男管家，是男丁，由賈璉稟告賈赦、賈政處理。

而周瑞家的作為周瑞的媳婦兒，是家中的女管事，是王熙鳳手下的管家媳婦兒之一，則由王熙鳳報王夫人、邢夫人來處理。

這就是為什麼周瑞被賈政命人送去官府衙門審問，而周瑞家的仍舊還留在榮國府內未曾送官的原因。

平日裡周瑞家的辦事也客氣，待人還算不錯，人緣也好。

尤其是她與平兒走得近，與王夫人的感情也深，多少是在太太們跟前有點面子的人物。

可要是周瑞的事情有了定性，周瑞家的下場自然不會好，與主子們為敵，縱然是這家裡面的老奴才也是在劫難逃。

“你可得幫幫我家裡面的那位啊！”周瑞家的見到林之孝過來，彷彿落水的人看見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忙哭喊著。

之前任誰見到了周瑞家的都得客客氣氣的稱呼一聲管家，下面的小丫鬟見到周瑞家的還得行禮問好，很是體面。

但如今周瑞的乾兒子犯了大罪，牽連到了周瑞以及她身上來，眾人自然不敢與周瑞家裡面的人親近，紛紛躲避，唯恐周瑞的事情牽扯到自己身上來，斷了自己的前程富貴。

“此事我也去求過老爺了，老爺不肯放人，但東府的芸二爺願意幫忙，卻需要一百兩銀子的孝敬。”望著癱軟在凳子上面哭泣的周瑞家的，林之孝皺著眉，將事情的原委告知。

這樣的事，雖在以前算不得什麼，甚至只道是尋常。

但今時不同往日，就眼下這個情況，林之孝還願意幫周瑞家，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此事當真？”周瑞家的本以為此事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難逃一劫，卻在聽了林之孝的話語之後，心裡一動，暗想：“這樣的話，我倒是可以拿錢消災！”

旋即，周瑞家的不疑有他，立刻站起身來，就朝著裡面的屋子走去。

哪裡還有她提前私藏下來的私房錢，藏的位置隱蔽，其他人都不知道。

而今遇到了難處，自然要去裡面將這筆藏起來的私房錢取出來。

不多時，周瑞家的去了裡面的屋子，開啟一看，才發現這裡面的存銀是不夠的。

若是王熙鳳等人沒有將他們家抄家，將值錢的東西以及錢款都給抄家帶走，只怕他家隨隨便便都可以拿出一百兩銀子來的。

周瑞家的將這筆錢帶了出去，臉上為難的看著林之孝，說著：“我這裡只有這麼點兒錢，只怕是不夠一百兩銀子的。”

原本就對此事不抱希望的林之孝見到周瑞家的如此一說，也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對了，我還可以去找我女兒與女婿，他們有錢，能湊齊這筆錢的。”忽然，周瑞家的想起來了，自己還有女兒與女婿古董商人冷子興，試探著問：“這筆錢可以稍微緩些日子？我女婿如今不在京城，託人去找，再把錢拿過來，恐怕也需要時間的。”

“這筆錢我可以暫時借給你們家！你們家以後有了錢，還我便是。”林之孝也清楚這公門刑訊的厲害，正常人進去，極少能夠完整無缺的活著走出來，此事拖延的越久，對周瑞就越是不利。

周瑞家的此刻也反應了過來，忙說：“你若是願意借我們家一百兩銀子應急，來日，等我聯絡上我女婿，一定加倍奉還。”

見林之孝的點頭，周瑞家的心中這才輕鬆了一口氣。

自從她得知周瑞認的乾兒子犯了事兒之後，立刻就知道自己家算是大難臨頭了。

今日即便是能夠逃脫罪責，也必定會被王夫人等人攆出府去，自謀生路。

林之孝在處理了周瑞這邊兒的事情之後，自掏腰包，就忙去寧國府尋了賈芸，說著：“老爺，我把一百兩銀子拿過來了，還請老爺過目。”

見到林之孝過來，賈芸心中一動。

他既是看在林之孝的忠義，答應幫林之孝將這周瑞給撈出來，另還有林之孝的女兒林紅玉這層關係，驚歎於林之孝的仁義，說：“此事可一，不可二。”

“這次我可以幫你，但若是下次再求，便是不留情面了！”

又望了一眼站在遠處偷看的林紅玉，也是輕嘆：“這周瑞也是命好，遇到了林之孝這麼一個仁義忠誠的奴才，不然……”

想到官府衙門的殘暴手段，以及屈打成招的各種酷刑，賈芸搖搖頭，覺得這周瑞未必能夠抗住衙門的刑訊逼供，便是沒有的事情，也得低頭認了，到頭來，必定難逃一死，落得一個秋後問斬，亦或者說是斬立決的結局。

賈芸擺了擺手，忙看著遠處的紅兒，說：“紅兒，看了這麼久了，還不進來，將這銀子收著？”

伺候在旁邊的襲人與晴雯也是多看了一眼，躲藏在牆角處偷看的紅兒，忍不住心中笑了笑。

“這老爺是何等眼力，她躲在那裡也難逃老爺的法眼。”

不過，這府中的丫鬟們都是同氣連枝，少見矛盾起衝突的時候，因此，大家的感情還算不錯。

所以，對於紅兒的作為，眾人都只是笑臉，並未苛責。

“啊！老爺，我...”紅兒見到自己被賈芸當眾揭穿，忍不住愣在了原地，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

只是朝著前面走了幾步，又怯生生的停下。

“哎。”而賈芸在看見這一幕之後，也是輕輕的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出門而去。

眾人在見到賈芸離去後，寧國府的丫鬟襲人等人倒是並無什麼太大的反應，但林之孝卻是倍感驚訝與稀奇。

要知道，縱然是在榮國府當中的平兒，在遇到老爺時，也絕無可能如此隨便的。

林之孝常聽聞東府裡的芸二爺仁義，而今見到，才知道這傳言非是虛言。

父女相見，站在旁邊的丫鬟襲人衝著左邊的晴雯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人就笑著：“你們聊，我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

襲人遂帶著晴雯等人自離去，只留下林之孝與林紅玉這對父女。

林之孝見到眾人離去，才看著林紅玉，問道：“紅玉，你在東府可還習慣？有沒有受委屈？”

面對著自己的女兒，林之孝收斂了往日沉悶嚴肅的神態，反而是和藹許多。

再是“天聾地啞”，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女兒無動於衷。

林紅玉見問，忙笑著：“我在東府什麼都好，姊妹們也都多照顧我，無有不順心之處。”

心下遲疑，看一眼：“倒是父親近來可好？聽聞前日歹人入了榮國府燒殺劫掠，可曾傷到了父親？”

父女之間沒有隔夜仇，況且，林之孝對待林紅玉還是不錯的，父女之間感情深厚。

林之孝也是心中無奈。

他本打算等林紅玉稍長大一些之後，就去求王熙鳳與王夫人放了她出去，還了她的賣身契，可林紅玉明顯被這富貴紅塵迷了雙眼，一直百般不願。

在林紅玉看來，出去嫁人多沒有意思，遠沒有在這家裡面當一等丫鬟威風有面兒。

現在榮國府出了事，自己還得求賈芸辦事，雙方有著實存在極大的階級差距，哪怕自己是榮國府的老管家，老奴才，有著一點體面與情面，但也不過是對下面的奴才而言。

一個家裡面的奴才，就算是當了管家，也還是奴才，難道就因為他當了管家，就自認為能夠與主子們平起平坐了？

要是林之孝真的存了這樣的想法，自取滅亡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林之孝簡單叮囑了林紅玉幾句，囑咐她要在寧國府內好好幹，莫要辜負了賈芸的照顧與恩情。

又想到周瑞家裡面的事情，遂將這一百兩銀子交給了林紅玉，說：“這錢既是老爺吩咐交給你的，你就好好保管，儘早去找林大奶奶彙報，途中莫要耽擱。”

如今林黛玉嫁入寧國府，成了這寧國府的林大奶奶，掌管整個寧國府的內宅家政。

因此，林之孝才讓自己的女兒林紅玉多與林黛玉親近，也能夠在寧國府的丫鬟圈子裡面有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將來或許也能成為周瑞家的那般的體面管事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