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暗香

當夜。

月黑風高，今日的天色沒有月亮的照耀，天空中還下起了小雨。

各家各戶今日休息的很早，早早的就熄燈睡覺了。

寧國府內的下人與主子們也休息了下去，府中幾乎無人出來走動。

偶爾院子內一陣狂風颳過，擊打著木頭製造出來的窗戶砰砰作響。

賈芸換上了夜行衣，腳步幾個起落，就翻過了寧國府的高牆，落到了這寧國府內來。

他對寧國府內的格局頗為的熟悉，之前的兩次拜訪，賈芸都有對寧國府的路線進行熟悉、對比印證的過程，所以，這次入夜的潛伏，十拿九穩，幾乎不可能出現走錯路線的問題。

並且，賈芸兩次接觸過秦可卿，知道秦可卿居住在什麼地方。

下一刻，賈芸就朝著秦可卿的屋子而去，彌散開來的精神力就是最為高階的雷達。

只要有人靠近，他都會進行躲避，待人走過去之後，再繼續行動。

若是賈芸充當刺客，只怕無人能夠躲過他的暗殺。

沒有走多久，他就來到了秦可卿的屋子外，抬頭看了一眼，就藉助於周圍花草樹木的幫助，一躍而起，悄悄的跳到了屋子外的欄杆處。

屋子外面的欄杆，本是古代的陽臺，作為貴族們休息欣賞美景的去處。

秦可卿居住的屋子也有這樣的佈局。

平日裡秦可卿也會在這裡欣賞風景，觀賞這園子裡面的百花。

今日賈芸卻是來到了這個地方，輕手輕腳的開啟了房門，從外面走了進去。

賈芸先是朝著旁邊的丫鬟屋子看了一眼，發現瑞珠與寶珠兩個丫鬟此刻已經熟睡。

不過，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走到了裡面去，化手為刀，將這兩個丫鬟徹底擊暈過去，斷絕他們短時間之內甦醒過來的可能性。

處理好這邊兒的事情後，賈芸緊接著才來到了秦可卿所在的閨房，掀開了幕簾，從容不迫的走了進去。

正在飽受精神折磨的秦可卿根本就無法安然入睡，每次當她入睡，就會被噩夢給驚醒過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很是不好。

秦可卿感受到周圍的動靜，亦是警惕了起來，詢問一聲：“寶珠？”

喊了一聲寶珠，見到無人答應，秦可卿又喊了一句：“瑞珠？”

可仍舊是無人答應。

就在秦可卿害怕的時候，賈芸則是點燃了屋子裡面的燭火，來到了秦可卿的身旁，望著躺在病床上的秦可卿，說道：“嫂嫂，莫要驚慌，是我，賈芸。”

秦可卿瞧見賈芸到來，頓時心中就不由得十分詫異，還沒有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差點兒氣呼呼的喊叫出來了。

賈芸見狀則是趕忙捂住了秦可卿的嘴巴，不讓秦可卿亂喊，說著：“不要喊。若是旁人來了，見到你我在一間屋子裡面，會怎麼看你？”

“嫂嫂，你也不想要今夜的事情，被外人知道吧！”

聽見賈芸的話語，秦可卿頓時就愣住了。

一時間，秦可卿木然的點點頭，根本就不敢呼喊出聲音，生怕引起旁人的警覺，亦或者讓外人進來，撞見了這一幕。

見到秦可卿的情緒漸漸冷靜下來，賈芸才道：“嫂嫂，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如何的。我只是有些問題想要問你，你只需要如實回答我即可。”

秦可卿此時已經漸漸回過神來了，只聽了幾句，她的臉色冷硬了起來：“我若是不願意回答你的問題呢？”

雖然說現在的秦可卿很害怕賈芸對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可現在的賈芸並非象一個採花盜，畢竟，若是她真的遭遇到了採花盜，現在可不會這般輕鬆，往往會被迷暈，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但這並不是秦可卿原諒賈芸的理由。

任誰深更半夜的見到一個偷偷潛入到自己閨房中的外男，心裡面會好脾氣的對待？反正她秦可卿是沒有好脾氣的。

見到秦可卿發脾氣，賈芸也不惱怒，只是看向秦可卿，說了一句：“嫂嫂，你與賈珍之間的事情，你作何解釋？我可是聽聞這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在議論此事，現在老太太她們也都有所耳聞了。”

“想來，以她們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要麼弄死賈珍，要麼弄死你。”

“可賈珍乃是寧國府的老爺，她們可不敢將賈珍弄死，但弄死你的膽子，她們還是有的。”

一時間，秦可卿被賈芸的話語給嚇唬的臉色慘白，沒有絲毫血色。

秦可卿抬起頭來，強撐著自己的身體，望著賈芸，一臉的惶恐不安，嘴裡面還嘟囔著：“這與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不是我勾引公公的，不是我。是他，他就是個畜生。”

說著，秦可卿就差點兒精神崩潰，直接就抱頭痛哭起來。

對於秦可卿而言，封建正統教育與世俗規矩無時無刻不在警告她不能夠逾越雷池一步。

另外，秦可卿也不是小孩子了，十分清楚這件事情的後果是什麼。

之前焦大喝醉酒之後，將此事鬧大了，弄得兩府的人，人盡皆知。

秦可卿就徹底沒有了繼續待在寧國府生活的臉皮了。

每每當秦可卿入睡時，就會做噩夢，夢中都是下人的辱罵，以及太太們的訓斥。

甚至於就連自己最親近的閨蜜王熙鳳也不理解她的難處，逐漸遠離她，還罵她是一個人儘可夫的蕩婦。

可以說，秦可卿自從那日焦大發酒瘋之後，精神壓力就徹底壓垮了她。

或許之前賈珍的逼迫，只是讓她的情緒不太好，還不至於徹底崩潰。

但焦大罵人，撕開了寧國府的黑暗天幕，也徹底成為秦可卿心頭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秦可卿哭泣一番之後，賈芸則是走上前去，輕聲安慰起來秦可卿，道：“可卿，你莫要傷心了，你可以與我說說此事的來龍去脈？若是你願意相信我的話，我可以幫你的。”

此刻的秦可卿已經無所謂了，破罐子破摔，就將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秦可卿道：“當年我被父親許配給了寧國府的賈蓉，當時很是風光，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威風的很。我還以為找到了一生所愛，能夠似其他人一般平平安安的過上幸福日子。”

“可誰知道第二天，我與夫君起床之後，去給公公賈珍敬茶時，我的這位公公就盯著我看了許久，還....”

往事一幕幕重現，賈珍何等貪色的人物，府中的丫鬟下人但凡稍微有點兒姿色的丫鬟，幾乎都被賈珍給弄到手中了，而今見到秦可卿這般貌美的頂級美女，如何能夠把持得住。

所以，賈珍很快就淪陷了，覺得自己身旁的尤氏似乎也不香了。

於是，自從秦可卿入了寧國府之後，賈珍總是尋找各種理由支開賈蓉，不讓賈蓉與秦可卿待在一起。

反倒是賈珍自己經常在秦可卿跟前晃悠，不停的獻殷勤，討好哄騙秦可卿。

不僅如此，賈珍為了在秦可卿跟前樹立起來一個偉岸的大丈夫形象，進一步貶低賈蓉這個丈夫在秦可卿心中的份量，還時不時的命人在賈蓉的臉上吐口水，並且還故意讓秦可卿看見。

當秦可卿經常看見自己丈夫賈蓉在賈珍跟前不似兒子，似孫子的時候，心態也就漸漸發生了一些變化。

在入府的第二年，賈珍就尋了一個機會，安排賈蓉出門遠行，說是有生意需要賈蓉去處理，趁著支走賈蓉的空隙，強行霸佔了秦可卿，逼迫秦可卿與他發生了關係。

後來，秦可卿也就這般半推半就的屈從了。

畢竟，除非是秦可卿想死，否則的話，她想要指望自己的無能丈夫賈蓉幫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賈珍多次透過當面訓斥賈蓉，貶低賈蓉，打壓賈蓉的方式，讓秦可卿意識到自己的丈夫賈蓉在賈珍跟前到底是有多麼卑微。

一個寧國府下賤的奴才都可以隨意在主子的臉上吐口水。

而且，這樣的事情還不止在秦可卿眼前發生一次，你說秦可卿會怎麼想？

被困在寧國府的秦可卿，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此刻的寧國府早已經不是當初秦可卿夢想的躺平富貴世界，而是一個充滿了風霜刀劍的人間地獄。

秦可卿是有道德的，可迫於無奈之下，被迫屈從。

丈夫賈蓉無能，不敢管此事。

賈珍荒唐逼迫，步步緊逼。

秦可卿若是想要活命，還想要在寧國府內生活，還想要維持表面的大少奶奶的體面，就必須要主動配合賈珍隱瞞此事，絲毫不敢對外聲張半分。

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一旦此事暴露，要是放在鄉下人家，女子是要被浸豬籠的，又或者是將人給捆起來直接丟到池塘裡面去沉塘。

放在這個富貴人家當中，亦是差不多的處理方式，唯有死路一條。

當秦可卿嫁入寧國府的那一刻起，秦可卿就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與掙扎的機會。

就如同封建社會的青樓中的紅塵女子，難道她們真的就願意自己一輩子當一個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被人瞧不起，呼來喝去，隨意打罵，不僅僅沒有尊嚴身份地位，還無時無刻不在面臨死亡威脅的紅塵女子？

人世間的事情，多是如此的無奈。

要是能當皇帝，誰又願意當乞丐？

要是能當資本家，誰又願意當牛馬？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賈芸聽著秦可卿講述自己在寧國府內的悲慘遭遇，也是不由得同情了幾分。

對於秦可卿來說，其實她沒得選。

而對於賈芸而言，也是如此。

秦可卿在將自己的經歷全部都說出來之後，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反倒是好了不少，至少不至於似以前那般整日揹負沉重的精神包袱，陷入到一種時刻面臨精神崩潰的絕境。

這一刻的秦可卿無比的釋然，看向賈芸，說道：“謝謝你芸哥兒，謝謝你願意聽我的嘮叨。這家裡面我從來不敢與外人提及此事，甚至就連我身旁的丫鬟都不知道這些事情。”

秦可卿不敢。

秦可卿不敢將這些事情告訴給外人。

一來，秦可卿害怕旁人笑話她，根本就不理解她，反而是要進一步的迫害她。

無論是謾罵譏諷，精神上的折磨，還是說肉體上面的折磨，她一個弱女子都已經達到了她所能夠承受的極限。

二來，秦可卿也找不到逆天改命的希望，似乎在這個黑暗的寧國府中，沒有一絲光明能夠透進來，讓她看到希望的曙光。

賈芸看向秦可卿，連忙抱著秦可卿寬慰一聲：“好了，好了，這一切都過去了。你看，你現在不就遇到了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嗯！芸哥兒，你...”秦可卿睜開眼，第一時間就發現她們的姿勢不雅，連忙臉色微紅的提醒道。

要是在以前，秦可卿肯定會拒絕賈芸，甚至是大呼小叫。

但現在的秦可卿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每日換許多次衣服，就是因為秦可卿覺得自己被賈珍強行霸佔之後，自己身體不乾淨了，心理上面的一種應激反應的外在表現。

此事已經過去了許久，卻是秦可卿心中永遠的一根刺。

本想要當賢妻良母的秦可卿，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似乎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賈珍沒有給她活路。

其他人也不會給她活路。

賈珍對待秦可卿只有肉身的慾望，至於感情，或許是有的，但更多的還是出於本能的佔有慾望。

以至於，賈珍不惜為了秦可卿不停的打壓折磨賈蓉，藉此來樹立自己在秦可卿心中無敵大丈夫的偉大形象，告訴秦可卿只有跟著自己才有前途，至於秦可卿的窩囊老公賈蓉，在這個寧國府內啥也不是。

秦可卿懂，她什麼都懂，也看得明白。

正因為秦可卿清醒，才會感覺到痛苦不堪，整日飽受精神上的道德折磨。

秦可卿本想要躺平，卻不曾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躺屍。

賈芸似乎是看出了秦可卿不對，也看出了秦可卿的死志，若是繼續下去的話，或許秦可卿會上吊自盡，慘死在這天香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