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魚兩吃

翌日。

馮紫英等人來榮國府尋賈寶玉吃酒玩樂，順道叫上了賈芸一起，大家一起聚集在府中的屋子中吃肉喝酒，好不痛快。

馮紫英看向賈芸，問道：“聽聞你要與林姑娘成婚了？”

林家是什麼身份，林家是什麼地位，林家是什麼個實力，他馮紫英可比賈寶玉清醒的多。

馮紫英是賈寶玉身旁少有的能人。

此人亦比賈璉更厲害幾分。

可言說，馮紫英此人是有經濟仕途之心的厲害人物，今日這麼一說，並非是隨便一問，而是頗有深意。

賈芸感覺到馮紫英的眸光，略微遲疑，便道：“過些日子待林姑娘從揚州府入京城，就在家中舉辦訂婚宴，並擬定為明年的六月十二成婚。”

馮紫英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個日期，也是連連點頭，笑著道：“明年的六月十二日成婚？這可是好日子啊！”

又道：“你訂婚的時候，可與我一封請柬，我必定前來捧場。”

坐在旁邊的賈寶玉聽聞林黛玉要在今年與賈芸訂婚，頓時就愣在了原地，就連自己手中拿著的筷子也是失去了力道的拿捏，掉落到了地上。

賈寶玉低聲喃喃道：“林妹妹，要成婚了？”

不知道為何，賈寶玉心底裡面總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悲傷逆流成河，湧動在心口處，鼻子微含酸，眼淚也是止不住的往外面流淌出來。

坐在賈寶玉旁邊的衛若蘭見狀則是瞧見賈寶玉的神態不對，臉色驚訝，看向賈寶玉說道：“寶玉，你這是怎麼了？芸哥兒，馬上就要成婚了，理應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啊，你這怎麼還哭上了？”

衛若蘭不太理解賈寶玉的心情，但旁邊的馮紫英卻更是老練成熟，立刻就聯想到他聽到過的一些傳聞，心想：“聽說這榮國府的老太太將林姑娘的閨房安排在賈寶玉屋子的旁邊，這裡面就很有問題了。”

之前馮紫英還以為賈寶玉會同林黛玉成婚的，可現在看來，卻是他想多了。

不過，馮紫英也能夠理解賈寶玉此刻的心情，自家的心上人被賈芸給偷家了。

莫說是這賈寶玉了，就算是他來了，只怕也是會心態炸裂。

蓋倫出輕語，沉默又破防。

才說了不過幾句話，這屋子裡面的高興氣氛就因為賈寶玉這麼一哭，變得古怪起來。

大家的臉色都不太自在。

不管賈寶玉是因何事傷悲，今日看來，都不能夠繼續吃喝下去了。

賈芸等人見狀也不太願意在這裡陪著賈寶玉耍脾氣，受委屈，連忙站起身來，陸續告辭離去。

出了屋子，才走到外面，眾人就喧鬧起來。

衛若蘭走過來，看向賈芸，問道：“芸哥兒，這寶玉是不是也對林姑娘有心思？”

賈芸笑道：“我這娘子，乃是天上下來的神仙娘子，寶叔叔見了，動了心思，倒也正常，我也不會怪罪他的。”

見到賈芸如此大度，旁邊的眾人不由得連連點頭。

在賈芸想來，這賈寶玉又沒有與林黛玉發生過什麼，這一輩子他們兩個人是註定沒有緣分了。

這林黛玉他要定了，他說的，佛祖來了也攔不住。

旋即，賈芸看向馮紫英，也問道：“紫英，等會兒，你去何處玩兒？”

馮紫英此刻臉色微變，不由詫異的看向賈芸，說道：“我今日本是打算在上午與寶玉玩會兒，然後，下午去寧國府走一趟的。”

賈芸道：“你去寧國府做什麼？”

馮紫英回應道：“這不寧國府的蓉哥兒媳婦兒不是病了？所以，我打算去問問情況，看看能否幫上忙。”

他們都是太上皇派系的人，彼此之間聯絡頻繁，寧國府的秦可卿生病了，自然會牽動大家的人心。

雪中送炭，正是送人情的好時候。

即便是馮紫英喊來的大夫，沒有治好秦可卿，但這裡面的人情落下，往後能有好處拿。

可以說，馮紫英這一手，的確是精妙不俗，絕非俗手，乃是妙手。

賈芸見狀也打算跟馮紫英一道過去，就道：“正巧，我今日也打算過去探望一番嫂嫂，你我一起去吧！”

馮紫英點點頭，兩個人離開了榮國府，朝著寧國府而去。

還沒有進寧國府的大門，賈芸就發現此時寧國府的眾人對待自己的態度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昨日寧國府的下人對待賈芸還算熱情，今日則是變得冷淡下來。

此事若非賈珍指使，下面的這些下人們可沒有這般大的膽子，敢耍臉色給賈芸看。

賈芸頓時就氣惱起來，心中暗罵道：“這賈珍當真不是個東西！”

他還沒有怎麼，竟然就如此對付他，著實不當人。

“怎麼了？”走在身旁的馮紫英見到賈芸的臉色變化，心下好奇，連忙詢問一句：“可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寶玉的事情，讓你為難？”

“唉，此事你可莫要多想，這寶玉素來如此，不必理會他便是了。”

作為賈寶玉的好友，馮紫英對賈寶玉的脾氣拿捏的很精準，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要不是賈寶玉乃是賈政的兒子，又是榮國府老太太賈母的心頭肉，府中的混世魔王。

只怕以賈寶玉的脾氣性格，絕對無法成為馮紫英的朋友。

馮紫英也不會結交這麼一個廢物。

馮紫英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人物，所走的每一步都有規劃與算計在其中。

可以說，這一切都是利益交換，有點兒感情，但不多。

賈芸亦是知道馮紫英的性格脾氣，就笑道：“卻非是如此，只是我在想這嫂嫂的病症，太古怪了些。來的突然，之前也沒個預兆，就連宮中的太醫都瞧不出病症來，你說古怪不古怪？”

連太醫都看不出來的病症，放眼整個天下都是極端罕見的疾病，亦或者說是根本就沒有病。

沒有生病卻對外說生病了，又讓太醫們來看病，這些太醫自然是看不出來這究竟是什麼病症的。

原本就沒病，縱然吃再多的方子，也是治不好的。

心病了，還需要心藥來醫治。

馮紫英倒是不太理解賈芸話語中的意思，還以為賈芸是正常的對話，就也點頭說著：“是啊，這病說來古怪，宮中的太醫都是見多識廣的名醫，但他們這麼多人都看不出來的病症，的確罕見。

不過，我有一個幼時從學的先生，姓張名友士，學問最淵博的，更兼醫理極深，且能斷人的生死。

今年是上京給他兒子來捐官，現在我家住著呢。

若是情況方便的話，我可將此人喊來，也給蓉哥兒媳婦兒瞧瞧。”

打算雪中送炭，落賈府人情的馮紫英，自然不願意錯過這次的天賜良機。

無論這秦可卿的病症是什麼，只要寧國府的人讓他把人喊來，這人情就結下來了。

到時候，他這位先生兒子的仕途問題，也就可以透過寧國府的關係搞定了。

可以說，馮紫英這一手精妙無比，既是幫助了自己幼時從學的先生的兒子，又在賈府這邊兒落得了一個人情。

一分錢不用花，就將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完美無缺。

這般算計之恐怖，就連賈芸也是忍不住多看了這馮紫英幾眼，心中思想：“這馮紫英當真是個人物啊！可惜此人不與柳湘蓮一樣，乃是真正的權勢心眼人物，倒是不好輕易相信。”

馮紫英越是聰慧，賈芸就越是會小心與此人交往，不敢深交。

柳湘蓮落魄，自幼父母雙亡，被叔叔嬸嬸養在家中。

可以說，沒有賈芸的幫助，以柳湘蓮的身份，未來很難出人頭地。

所以，這讓賈芸有徹底拉攏賈芸的辦法與機會，但馮紫英此刻如日中天，得勢得利，如何能算計他？

錦上添花，亦是與虎謀皮，他們雖然都是太上皇派系的人物，可內心裡面的心思卻是不同的。

況且，賈芸未來還要造反，必定不可能用不可信之人。

因此，賈芸多看了幾眼馮紫英，將其拉入到白名單當中，可以用，可以簡單信任，暫時不可交心。

兩個人就這麼走著，不多時，就見到了尤氏。

今日賈珍不在家中，而是出門活動去了，至於賈蓉也是如此。

賈蓉心情鬱悶，不願意待在這個令他壓抑的家中，每日只要有出去的機會，必定出去與人廝混，絕對不願意在這家裡面看賈珍的臉色，受這賈珍的鳥氣，看著這賈珍霸佔他的媳婦兒。

賈蓉如此，賈珍更是如此，稍有機會，就會出去活動，為自己物色幾個美人。

所以，尤氏就成為了接待賈芸與馮紫英的人。

尤氏道：“你們來我這裡，可是有什麼事情？”

面對著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尤氏，馮紫英的回答得體，從容鎮定，將世家大族出身的貴公子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

隨後，馮紫英才道：“我聽聞蓉哥兒的媳婦兒病了，正巧我幼時從學的先生醫術不差，若是你們不嫌棄的話，我可回家親自去求他，務必叫他來瞧瞧。”

尤氏聽聞馮紫英這麼說，也不太好拂袖了馮紫英的顏面，就說：“不管如何，你且讓他來試試吧！姑且死馬當活馬醫。”

無奈何的尤氏這才又喊來了身旁的丫鬟，吩咐一聲：“你拿我的名帖去請。今日倘或天晚了不能來，明日想必一定來。”

馮紫英見狀則是立刻阻攔了下來。

要是此事經過旁人的手，他這個人情可就落不到了。

不僅僅寧國府的人情，他馮紫英要吃，張先生那邊兒的人情，他也要吃的。

兩頭吃，這才是他馮紫英真正的目的。

畢竟，雖說這張先生是馮紫英幼時從學的先生，但這求人辦事兒，哪裡又有不給錢的道理？

馮紫英作為中間人，哪怕是什麼都不用做，可這一筆中間商的差價，也還是要拿的。

不然的話，馮紫英也不會如此積極的奔走，為此事奔波了。

沒有好處的事情，他馮紫英可不幹。

當即，馮紫英就道：“不必這麼麻煩，我親自回去求他，他必定會來的。”

說著，馮紫英就轉身離去，騎馬回家請張先生去了。

賈芸則是坐在旁邊，仔細看這馮紫英的表演，心中如此判斷道：“若是這賈珍與賈蓉能有馮紫英這般能力，只怕寧國府也不可能衰敗滅亡。”

可惜了這寧國府的老祖宗勇武蓋世，卻不曾想到這子孫後代如此無用廢材。

尤氏則是看向賈芸，笑道：“你可還有什麼事情？”

賈芸回應一聲，便開口問道：“之前我曾給嫂嫂開了一個方子，今日可吃了？”

尤氏搖了搖頭，才說道：“你給的方子，我給下面的人看了，他們都說，你的方子是在瞎胡鬧，遂就擱置了下來。”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話語有些不對，尤氏又緊接著補充了一句：“你可別誤會，你大嬸子我可沒有其他的心思，只是這吃藥不比尋常，亂吃藥是要出問題的。”

聽聞尤氏的話語，賈芸則是看了一眼尤氏，卻不多說什麼，點點頭。

賈芸又在尤氏處閒話一二後，就再次離去，心中則是想著：“今晚上我得來寧國府一趟當面與秦可卿瞭解一下實情才行。”

想著，賈芸就等晚上了。

後面，馮紫英帶著張先生來了一趟，給秦可卿看了病，也開了一個方子，落了寧國府一個人情，他兒子的事情也就成了。

至於馮紫英則是得到了一筆幾百兩銀子的感謝費，還落了賈府一個人情，著實血賺。

張先生血賺，事情辦成，兒子的前途有了。

馮紫英血賺，中間商賺差價，還賺人情，一魚兩吃。

試問一聲，究竟誰虧了呢？不得而知。

天色漸晚。

賈珍從外面荒唐風流回來，就得知了今日賈芸與馮紫英等人來了一趟，忙尋來了尤氏，問道：“他們今兒過來咱們家是有什麼事情？”

尤氏將自己得知的訊息，告訴給了賈珍，說道：“我瞧這張先生模樣不差，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興許真的能夠治好媳婦兒也不一定。”

賈珍聞言卻是搖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