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見縱然仍舊是為阿孃的面龐,但阿孃此時已全然不復此前神情,慈和柔暖之色盡散,亦或者說,而今呈於阿孃面容其上的神色,更像是為另一人所有,如此這般,著實頗為異樣。
“阿孃?”
聽及我如此相喚過後,阿孃緊握於我腕間的五指驟然施力,腕間頓覺痛處,繼而見阿孃唇邊微勾,忽展冷笑,頗有嘲味之意,而她此時眸中所含的神情,既有輕蔑之意,又恍有得意之色,更令我心覺萬般陌生。
但而今於我身前咫尺之處的,分明便是阿孃,且方才阿孃待我的種種所舉及神情變動,同舊日之中也並無不同,為何此時,卻竟忽而轉變至此,越發思及,心中便愈覺不解,而自手腕其間所覺的痛意,也開始愈發強烈。
“你可莫要認錯,我可不是你的阿孃。”
相言之聲入耳,頗為刺耳尖銳,且拂蔑然之意,同阿孃所言之時的語氣決然不盡相同,判若兩人,而這般如此女子的所言語氣,不知為何,卻令我恍覺似曾聽及過,但又思酌不及,究竟是何人相言之聲。
“你若不是阿孃,那你是為何人?”
“怎的,若是不於你元神其內的封印之地同你相言,你便識不出我了?於摺子海邊同疊南山之中,我可是沒少相助於你啊!璇璣璨玉的氣息,用得可還好?”
逐字入耳,雙眸驟然睜大,心中猛然震驚,而今阿孃這般如此的相言語氣,我終得憶起同何人頗為相似,便正是為璇璣璨玉其內所幻化而出的另一半魂息,掌握璇璣璨玉絕大部分力量的邪念玉兒。
而方才自阿孃口中所言而出的種種,皆是為邪念玉兒所知,於摺子海邊另同疊南山之中,也確是邪念玉兒相助於我,可璇璣璨玉此時仍被封印於我元神其內,這邪念玉兒是於何時,又是如何侵入到了阿孃體內,我決然覓不及絲縷頭緒,縱然自阿孃口中親耳聽及這一番所言,但卻仍有些許難以置信。
“你……玉兒?”
相詢過後,阿孃緊握於我腕間的五指於此漸而鬆開,面容其上頓展笑意,頗為意味深長,凝視於我,開口相言。
“識出我了?”
“你為何會……為何會……”
言語斷續,未待說罷,耳邊便傳入了邪念玉兒的陣陣尖銳笑聲,入耳頗覺心顫。
“為何?這禁錮璇璣璨玉的封印,因你這接連兩番動用璇璣璨玉之息,此前的細微裂痕早便已更甚了諸多,封印既已破損,便自然困不住我,縱然我無法將璇璣璨玉一併於你元神其內取出,但讓半數魂息自其內遷出,我還是可以做到的。”
“你……”
眉間緊皺,凝望於阿孃,亦或者說,是凝望於邪念玉兒,她所言之時於眉宇其間顯露而出的得意蔑然之色,映入眸底,頗覺刺目,心中頗為憤然。
此前我也曾發覺元神其內禁錮璇璣璨玉的封印已有幾許細微裂痕,但因那封印力度頗強,我便也並未過多在意,而這兩次借用璇璣璨玉之息,自封印其內引渡而出,我卻從未考慮到,如此而為,會令封印裂痕更甚,也從未料及到,邪念玉兒的魂息,竟可自這封印其內遷出。
縱然僅有半數魂息,但其此時所置於阿孃體內,邪念玉兒此前便同我再三提及過她想要讓我為她相尋置魂容器一事,因傷及他人性命,我便始終並未應下,但卻仍舊並未阻止住她,且還讓她的魂息,寄存在了於我而言最為珍貴之人的體內。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於何時,有時如何將魂息遷入這體內的?你好生回想一下,此前你用萬年蓬萊果實施救之時,是否有何異樣?”
此言入耳,驟然頓神,那日施法用萬年蓬萊果實相救阿孃之時的幕幕種種,皆於轉瞬其間,如走馬燈一般,接連浮現於腦海其內。
那日,本是未有任何異樣的,且我也頗為順利地將萬年蓬萊果實氣息渡入了阿孃體內,若說所異之處,那便是為兩度頓襲心口的絞痛,那時我只此以為是因璇璣璨玉氣息起伏波動,另同我驟然失卻五百年修為的緣由,才會這般如此,而今再度細細思酌,那絞痛之意,著實來的頗為異樣。
“你便是於那時……”
“正是於那時,原本,因你修為尚可,且璇璣璨玉又封存於你元神其內,我是想將魂息姑且寄存於你元神之內的,但你卻驟然失去了五百年的修為,體內虧空得很,已然不再是一個良好的置魂容器,偏偏,正巧讓我發覺到你施法相救此人,哦不,施法相救於你的阿孃,她的修為可要比你上乘諸多,且其身受重傷元神意識薄弱,更加頗為適宜於讓我寄存魂息,如此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又怎會錯過?”
待到話音落下後,邪念玉兒仰首長笑,見其如此,心中憤然之意愈甚,隨即抬手置於其頸間咫尺,掌心施力,五指顫抖,但卻始終並未落下,無論如何,而今於我眼前的,仍舊是為阿孃,我又該當如何下得去手。
見我如此所舉,邪念玉兒輕挑眉峰,冷哼了一聲,繼而抬手緊握住我的手腕,猛然施力,將我的手掌貼覆於了阿孃頸間之處。
“你若想殺了我,那便殺就是了,只不過,莫要怪我未曾相告於你,我的魂息已然注入了你阿孃元神其內,你若殺了我,你阿孃的元神便會盡散,且再不得凝聚,那你便等同於親手殺了你的阿孃。”
“你!卑鄙!”
“卑鄙?卑鄙又如何?而今,你還不是受制於我這個卑鄙之人的手中?”
“你!你要如何才肯將魂息遷出我阿孃體內!”
“遷出?我已然覓得如此上乘的置魂容器,我又為何要將魂息遷出,除非,你能為我找到更為上乘的置魂容器,那我便會放過你的阿孃。”
驟然施力將手自阿孃頸間抽離,眉間緊皺,憤然不已,定睛相望於邪念玉兒,她如此這般,便是以阿孃作為要挾,逼迫我去為她覓及置魂容器,逼迫我去為她而傷及旁人性命。
一邊是相護頗為珍貴之人,一邊是去做違揹我意願之事前去傷及無辜之人性命,縱然後者絕非是我心中所願,但於我而言,阿孃一人,便比這所有的一切,更為重要萬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