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擁許久,沉默無聲,於他懷中恍若可聽及怦然的心跳之聲交錯,可能我一直耿耿於懷的,一直計較於心的,便是他這一番解釋,其實,我無謂他說了些什麼,我在意的,是他可以在意我的感受。

思及同他初遇時的場景,我被封印了法力,幻作了原形,被他佈下的結界所困,那時我抬起頭,映入眸中的他的面龐,眉如墨畫,雙眸澄澈,唇邊拂笑,映襯著熠熠傾灑日光,至今我仍舊未有一分淡忘。

那時他相告於我他喚作塵楓時,所言的那句“塵世萬千的塵,青竹丹楓的楓”自那時便恍若於我心底紮根,印象深刻。

時過良久,房門前傳來腳步之聲,塵楓於此緩而鬆開了雙臂,方才坐端,自房外傳來輕釦門板之聲,我隨即起身,行至門前將虛掩的房門敞開,千山的面龐隨之映入眸底。

“覓凝姑娘,該服湯藥了。”

說罷,千山便將手中所執的藥碗平端至我眼前,望向我時的神情,同三哥扶風相望我時頗為相像,好似在看一個極不讓人省心的孩子一般,既含些許柔情,又含些許憂慮。

“著實勞煩千山你了,還要如此照顧我。”

“無妨,醫者仁心,救死扶傷乃為本責,於此說來,讓你安康痊癒,則也為我的責任。”

“此前的相救恩情,加之這段時日的悉心照料之恩,你給予過我的恩情,我怕是當真還不完了。”

“不必在意,我方才也說了,皆是本責。”

淺笑望向千山,端過藥碗接連幾口飲下,口中充斥苦澀,不禁微微顰眉,隨即於懷中取出千山此前贈予我的青色瓷瓶,倒出一顆飴糖,執起放入口中,桂花的香甜氣息驟然將苦澀覆蓋,這才又舒展了眉頭。

神情這般變幻後,見千山低眉隱隱淺笑,於我手中取回藥碗後,他便轉身自房門踏出,想來,許然又是分整院落中的藥草去了。

正駐足原地垂眸望著房門前傾灑而落的日光,塵楓緩步行至我身側,還未待我轉眸望去,耳邊便傳入了他的輕聲所言。

“他待你著實好。”

“那是自然,他救過我三次,每每又悉心照料於我,我覺著他同我三哥有些許相像,皆是一般悉心待我好。”

“你覺得,他和你三哥像?”

“有那麼些許神似,不過三哥的性子可要比他歡脫多了,千山則悶了一些,不過若換一個說法來講便是儒雅,如此說來,他同藤月倒是也有幾分相像。”

“他的性子你皆如此明瞭,看樣子,你是頗為了解他了。”

“倒也不是頗為了解,只是……”

一語尚未落下,側目望及塵楓的面龐後,隨之噤聲,抿著嘴抬眸望向於他,此時他正眺望庭院,神情其間略有幾分不自然,見我望向他,卻也半目皆未偏向於我,轉眸望了望正於庭院中分整藥草的千山,又望了望塵楓,猜到了些許他神色轉異的緣由,不禁低眉輕笑。

“丫頭,你笑什麼?”

“未有什麼,我就是覺得千山待我甚好罷了。”

“那我在這兒豈不是礙了你的眼,我走便是。”

說罷,塵楓便作勢上前邁步,見他如此,我隨之於他身後輕拽住了他的衣袖,塵楓停下步伐後,轉身望向於我默然未語,一副鎮定自若氣定神閒的模樣。

“塵楓,你當真要走?”

“我,自然是。”

聽他如此所言,我隨之便鬆開了拽住他衣袖的手指,側身不再望向於他,再度相言之時我故意揚起聲調,字字頓挫,刻意加重了幾分語氣。

“那你便走吧,你走了,可便就剩下我同千山二人了,如此才當真是甚好。”

話音方才落下,未待側目端望塵楓此刻神情,轉瞬他便邁步行至我身前咫尺之處,雙臂自我身後環過,斷了我的退路。

“你這丫頭,當真是要將我氣瘋。”

“冤枉,我可什麼都未做。”

“既然你如此說,我便不會走,不僅不會走,我還會寸步不離地將你送回九渡林,親眼看著你回返林中,不讓你同這千山再有半刻二人獨處的機會。”

抬眸望著他的這副神情,強忍住唇邊笑意,故作雲淡風輕,眸中顯露疑惑之色,開口輕聲相詢。

“塵楓,你可嗅到了什麼味道?”

聽我如此所詢後,塵楓頓了頓神,而後抬起頭環視四周,嗅了一嗅,神情其間略有幾分迷茫之色。

“什麼味道?”

“酸味。”

“從何而來的酸味?”

“當然是……自你這兒發出的了。”

一邊說著,一邊抬手伸出手指,指尖輕點了點塵楓的心口,塵楓於此才終得回過神來,意識到我所言深意。

“丫頭,原來你這是故意在氣我。”

“之前你氣過我數番,喚作我氣一氣你還不可了?”

塵楓神情漸緩,未有方才那般生硬,唇邊淺笑,抬手輕撫了撫我的頭頂,四目凝望之際,趁我不備,轉手自我額間輕彈了一下。

“以後可不許再這般氣我了。”

“這可說不準,不過,你又為何生氣?”

抬眸凝望塵楓,所詢之時神情萬般認真,我只是想聽到自他口中說出的心意,想確定自己心中所感是否為錯覺,想明確於他眼中我究竟意味著什麼,對他而言,又是否重要。

所詢後,塵楓卻默然未語並未即刻回應,空餘目光對望,少頃,方才再度開口。

“你這丫頭,嘴巴還是這般不饒人。”

說罷,塵楓輕緩鬆開了環於我身後的雙臂,轉身上前踱步至庭院,見他答非所問,心中雖難免有些許不甘,但我也未再開口所詢,若是他不想說出口的話,無論我再詢幾次,他也皆有法子避而不答,我又何必白費功夫。

此番未自他口中聽到想要聽及的話,也未能明瞭他心中的思緒,於我心中漸生的情愫,也於此逐漸模糊起來,愈發覺得,那份不知從何時而起的別樣心緒,或許,僅是我一時之間的錯覺罷了。

可待我發現這份錯覺時,它卻不知何時早已於心底深深埋下,或許是我同他相遇之時,或許是他相護於我時,或許是他甘冒危險為我解開法力封印時,或許是同他對望時,又或許是被他某一次擁入懷中時,但究竟是哪一時,哪一刻,我卻也不得而知。

我只知曉,心絃已被悄然叩響,且於心底餘音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