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李青山一路飛奔回家,嚇得渾身都是汗。

方才還好好的,怎說生就生了。

他一回到家,想也不想就要往屋裡衝,反被叢春花氣地喝住,“還不去找穩婆來!”

李青山這才清醒,想去找穩婆卻又掛念柳魚,一向那麼果敢沉著的漢子在這刻因為頭腦發懵一時分不清輕重緩急竟還猶豫不決起來。

叢春花都快氣笑了,但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當孃的知道他現在是害怕呢,便一邊推著他往騾棚走,一邊軟著聲寬慰他道:“魚哥兒好著呢,一時半會還生不了,快去!”

李青山心裡慌著,往西側他們臥房深深看了一眼,這才深吸一口氣,稍稍定了下神,套上騾車著急忙慌地往西坡村去。

那裡有他們這十里八村最好的穩婆。

因著柳魚產期不定,又恰趕上過年,李青山很怕柳魚生產的時候,這穩婆恰去趕集或者走親戚去了,便早與她說好的。旁人請她幫著接生只封六十文,李青山願意給她三倍,但只一點,這些天都在家待著別亂去。

這張穩婆哪裡還有不應的,這些天都在家老老實實等著呢,就是二十七年集那麼熱鬧,她都沒去。

李青山到西坡村張穩婆家裡時,這張穩婆還正穿著新衣喜滋滋地受人拜禮呢,甫一瞧見李青山還愣了下神。

張穩婆被晃了個仰八叉,扶著一邊板車的把兒好不容易坐起身剛想罵人,但一瞧李青山大寒天的嚇出一臉冷汗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李青山點頭,快速將張穩婆扶上騾車,還沒待人坐穩呢,便一甩鞭子蹭地竄了出去。

柳魚躺在炕上,李青山扶在炕邊,緊緊攥著柳魚的手,喉嚨乾澀地說不出話來。

“這是生了?”張穩婆心說怎千挑萬選選在了大年初一出生。

這離生產還得好幾個時辰,甚至一天呢,那麼急作甚?嚇得她都沒顧得上將自己的新衣裳換下來。

打過去剛知道柳魚有孕的那陣狂喜後,李青山便開始擔憂,於是便託人花大價錢去府城醫館買了一本專寫小哥兒孕期注意事項的書,裡頭有介紹說大部分小哥兒生產前都會先見紅。

“噯!”叢春花答應的乾脆,叫人聽著心裡可爽快了。

“沒事。”瞧他因為自己嚇成這樣,柳魚心裡是又酸又澀的,笑了下說:“咱們不是一起看過冊子的嗎?見紅是正常的。”

不過,等她到李青山家,瞧見柳魚才只是見紅了,就真是氣得想罵人了。

柳魚笑笑,伸出另一隻手摸他的臉。

李青山自打一進屋瞧見了柳魚方才換下來的沾血的底褲,便紅了眼。

這下張穩婆心裡哪兒還有一丁點兒的氣,便吃著薄酒笑呵呵地同叢春花說:“我這穿得新衣,你一會找件你的髒衣裳給我穿下。”

可饒是如此,真到了這刻,李青山還是沒穩住,眼眶有些泛紅,抓著柳魚的手直往自己臉上蹭。

好在,劉桂英是個慣會看臉色的,忙得就扶著人往堂屋走,“這混小子沒經過事,嚇得不輕,您多擔待。”她一邊說還一邊給叢春花使眼色,叫叢春花把家裡的點心小零嘴都端了出來,擺了滿滿當當一大桌子。

臥房裡。

不過還沒等她回神,人已經被李青山急匆匆地抓著出了大門口。

不過沒多大會兒的功夫,他便顧不上李青山了,因為肚子又痛了起來。

這時,李青山才穩住,坐到炕邊,叫他痛就抓自己的胳膊。

其實柳魚一向是能忍得,但他從未經歷過哪種疼痛像現在這般,近乎是要將他撕裂。

“我痛。”李青山就在他身邊,柳魚便不想忍,也不用忍,雙眼掛著淚,委委屈屈地將自己渾身的痛喊出來。

“我知道。”李青山給他擦著眼淚,自己眼睛倒也溼了,哽咽著說:“生完這個我們就不生了。”

那樣痛的情況下,柳魚竟還有一絲清醒,不忘斷斷續續地反駁他,“那不行。”

“若等我們百年之後,小崽沒個兄弟姐妹,只他一個人了,那得多孤單啊。”

柳魚咬緊牙關,疼得渾身直冒冷汗。

如此反反覆覆疼了一個上午,中午時叢春花還做了兩碗羊奶燉蛋給他補充體力。

待到下午,柳魚疼得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厲害。

這張穩婆才終於進了產房,還將李青山趕了出去,“沒有哪個婦人和夫郎生孩子的時候想叫自個兒夫君看到!”

李青山這才聽話出去,就守在臥房的窗戶邊,滿眼通紅,不吃不喝的哪裡也不肯去。

直到申時正刻,屋內響起了一道嬰孩響亮的啼哭。

接著就聽到了屋內張穩婆的高聲唱叫:“恭喜李屠子,李夫郎生了個大胖小子,父子均安!”

李青山一直緊提著的一顆心在聽到這句話後終於放了下來,然後身體一軟,那麼大的一個漢子摔坐在了地上。

“孩子,我們的孩子。”甫一瞧見李青山進來,柳魚就跟獻寶似的,雙眼湧著淚,帶著些哭腔,叫他過來看孩子。

方才李青山使了好大的力才用手扶著牆從地上坐起來,一步步挪到屋裡。現在聽他這樣喊,根本顧不上腿還軟著沒力氣就急急奔向他。

結果自是,才跑兩步就趔趄了下,要不是劉桂英手疾眼快扶住他,他該是一頭就要栽進他孩兒方才洗胎脂的盆裡了。

“這真是,怎嚇成這樣?”劉桂英是又氣又想笑,攙著李青山往炕邊去。

夫妻兩人對視,還未語,都先齊齊溼了眼眶。

“孩子,你看我們的孩子。”初為阿爹的柳魚顯得略有幾分激動。

“嗯。”李青山顫聲點頭,瞧著他頭髮被汗水打的全溼,黏在額頭和兩鬢間的脆弱模樣,心疼的都要碎了。

李青山緩緩蹲下`身來撥了撥柳魚額前的碎髮,喉嚨哽著問他:“還疼不疼?”

柳魚搖頭,此刻全然顧不上自己,只一心想讓李青山看看他為他生的孩子,“你快看孩子,我們的孩子。”

“嗯!”李青山重重應了一聲,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這才俯身去看襁褓裡的孩子。

那麼小那麼軟的一隻,渾身紅彤彤的,興是在柳魚肚子裡吃飽喝足了,這會兒正握著拳頭在睡覺。

李青山心都顫了,伸手想去摸他孩兒,可手到了臉邊,見他睡得這樣熟,又沒敢碰。

“六斤六兩。”柳魚雙眼模糊地笑著同李青山說。

李青山抬眼看他,夫妻二人笑著笑著,都再次流下淚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