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座,沒有任何字的墳前,他神色愈發凝重,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

反倒是我,一手抱著玩具槍,一手拿著竹簍,鎮定的道:“他,是我爸?對麼?”

雷鳴把頭一低,搖了搖。

“唉,不錯。

鬼門煞陰邪無比,只能用至親的人才能破解。

你父親自告奮勇的用自己的命破局,他說他欠你的一輩子都還不清,一條命算什麼。

當時他說的鏗鏘有力,真是血骨錚錚的漢子,我們羅坡道的所有人都被他折服了!”

“是啊,所以我才親自出馬。

你在裡面用的人皮燈籠,就是你父親的。

銅鑼上用來震退邪祟的精血,也是他的.”

雷鳴一字一句的跟我講說,我直直的將視線凝注在他手裡的燈籠和鑼鼓上。

心隱隱作痛。

直到那時,我才真正的感受到我爸對我的愛。

此前的種種疑惑,父親沒有給我解釋過,但在那一刻,我都明白了。

我似乎能夠想象的到,一個其實懂的並不多的鄉下漢子走遍各處仙山,尋求幫忙。

要知道,像羅坡道這樣的所謂的“仙門”一般都遠離紅塵,要想找到很難。

他只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鄉下漢子,沒什麼別的本事,只知道下地幹活做一些苦力。

我想起偶爾他回到家時的樣子,他總是那麼的疲憊,黑眼圈總是深深地掛在臉上,深陷著。

在我的印象中,他總是不停地抽菸,總是抬頭望著天。

他經常不在家,很少很少回來。

到底去做了什麼。

答案出來了。

父愛如山,他總是默默地付出,卻什麼也不提。

知道了真相的我,那種心情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本來我以為我會哭的,可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始終沒有轉下來。

“有刻刀嗎?”

匯聚到一起的感情匯成一句話。

我凝重的看著雷鳴,雷鳴明顯一愣,旋即醒過神來:“有有有,專門給你準備了,你爸他也說……”“我知道.”

我淡淡的點了點頭,從他略顯慌亂而顫抖的手裡接過那刻刀。

我想,我跟我爸想到了一塊,算是親手送我爸最後一程。

為了能寫好,我深吸了口氣,儘量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右手緊緊地攥著刻刀,在無字墓碑上刻下:先考刑大寶,兒,刑欺天。

本來我還想著像屈原的《離騷》那樣頌詞一段,那是黃先生教我背誦過的段子。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像那樣逼格很高,但我想了想,我還沒有接受九年制義務教育,沒那麼優秀。

而且,如果我要寫的話怎麼寫呢,我先考曰大寶?顯然,那不適合我。

就這樣,無名的墳總算有了身份。

退後一步,我凝注著那排成一排的四座墳,心越發的沉重起來。

那四座墳分別是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

真如夢一場,等醒來時忽然發現,我的家人全都不在了。

在我的手頭,還有一個竹簍,竹簍裡的黃金鯉魚狀態還算好,只是她變不成人的模樣了。

雷鳴和他那怪蜀黍一樣的伯父來到我身旁,張開嘴卻有點躊躇的樣子,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見狀,我微微一笑,道:“雷哥,沒事,我還好.”

我長吁一口氣,忽然覺得心情變得無比輕鬆,經歷了一件那麼大的事變,原本應該會很難受,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我醒了把。

雷鳴拍拍我的肩,深嘆道:“你這娃子,太成熟了.”

“如果你也經歷像我這樣,我想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我回答道。

他想了想,隨後點頭:“我得承認,對了,這條魚你看該怎麼處理。

要不然待會羅坡道,讓我父親度化了她吧,否則日後還會給你帶來麻煩.”

雷鳴的伯父也是這個意思,他說道:“你們之間已經產生了因果,而且是不好的因果,未來可能會對你造成性命威脅.”

他們伯侄二人意見相同,但我卻並不這麼認同。

還記得我之前說我為什麼相信雷鳴嗎?就是因為桃夭。

在我出來時看到了一座金光橋,便是桃夭所造。

她提示了我,也是她幫我阻止了後面還要攔我的傢伙。

我相信她對我的感情是真的。

“我想把她放生到大海,那才是她應該待的地方.”

我想了想說。

伯侄二人對視了一眼,最後答應了我。

隨後,雷鳴牽起我的手說:“你現在年紀還小,你父親把你託付給了我們羅坡道,所以今後就加入我們羅坡道吧.”

“好.”

我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對於一個九歲的小孩來說,不同意也得同意。

雷鳴頓時鬆了口氣,露出了一臉喜色:“你心口處那顆鬼眼能讓我研究研究麼?”

“恩?”

我遲疑了一下,摸著心口。

心口處的鬼眼一直都是我心裡的一個結,我也知道那鬼眼就是造成我從小不幸的源頭。

所以,我也答應了。

只是我沒想到,整個羅坡道研究了十年也沒有研究出結果,當然,這是後話了。

山上到處都是無主荒墳,也不知道見證了多少年的滄海桑田變幻,在這山上孤零零的熬了多久。

青山如故,荒墳成孤。

因為時間的緣故,雷鳴伯侄二人催著我,所以我們也只好在祭拜完我自己的家人以後先行離開了。

下山,我們首先回到了我家。

經過變故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的家早已經因為長期沒人住的原因荒廢了,只有家門口的那株柳樹依舊盛放。

雷鳴道:“還想再看一眼麼?想就去吧,現在鬼門煞已除,無礙了.”

“恩.”

我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可當我推開門,掀起一陣迷眼的灰塵,等我揉了揉眼睛重新恢復視線時,我竟看到破舊的凳子上坐著一個人,對我露出森然的怪笑。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再回過神來,那人卻不見了,可凳子上卻留下一張紙。

上面血淋淋的寫著:十年後再見。

死!驚慌之餘,我聽見屋外雷鳴也發出了驚叫:“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