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很難明白黎明時分的靈力流動,不過體能倒是越來越不錯了,只是速度依舊跟不上阿蔓,阿蔓總說,就現在這個水平,三個星期後就等著乖乖回學校吧。白青嘗試找到那晚的狀態,怎樣都找不到,她實在是有些焦慮,在客廳不停轉圈圈,阿蔓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她來回走動,“我說你差不多得了,走來走去,看得我頭暈。”她想來想去還是坐到阿蔓身邊,雙手握住阿蔓的手,“小姨,你說為什麼啊,我明明已經成功過兩次了!”阿蔓擺擺手,從沙發上起身,白青被掙脫甩了個踉蹌,癱在沙發上,哀怨地嚎叫著,“小姨——”阿蔓捏了捏鼻樑,“停,我休息一會兒,你有事就用力敲項鍊。”說完便走進了神居,白青盯著空空的房間,電視還放著阿蔓找的狗血電視劇,不然去買點什麼吃的吧,她想了想,隨便套了一件連帽衫,就起身準備去買些吃的了。

今天的小區格外的黑,黑得有些奇怪,路燈不停閃爍著,像是接觸不良,怪駭人的,她才走到一半便有些後悔了這個決定,非得饞這口是怎麼的?她對自已有些惱怒,準備轉身回家時,突然聽到草叢裡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愣了愣,風颳過耳朵,聲音直直鑽進她的細胞,嚇得她難以動彈,她非常期望聽到一聲貓叫,事實卻是一陣聲音後,周圍變得極度寂靜,寂靜得令人膽寒,不像有活物的寧靜,她忽然間覺得看不見的身後,閃過一道藍色的光,一陣冷風襲來,白青瞬間起雞皮疙瘩,渾身戰慄,好像被泡在冷水裡一般,呼吸不暢。她幾乎是一瞬間明白了自已為什麼突然動彈不得,她拼命扭頭,轉身見到一隻長得藍色臉面的不明物,它身形同人一般,體型卻巨大,身高直逼屋頂,頭著冠,身披衣,全身皆是詭異的藍色,粗大的眉毛和憤怒的眼睛似是一座神像,月光被他遮住大半,白青站在黑壓壓的影子下,那東西對她微微一笑,極度瘮人……她沒反應過來,它便對她吹了一口氣,白青像被人拽起,塞到冰水罐子裡,她感受到自已身體溫度急速下降,身體為了保護自已,啟動了類似冬眠一般的機制,讓自已無法動彈,她只有讓自已溫度升高才有可能動起來,敲響項鍊。她該怎麼……她突然想起,當靈力湧上身體的時候身體會開始異常發燙,或許這是一個辦法,不,這是唯一的辦法,唯一不動卻能變熱的方法。

她深吸一口氣,那怪物擠出扭曲的微笑,盯著她來回走動,她閉上眼睛,開始感知所有物體的存在,先是這巨大的東西,接著是風撩動的草叢,樹葉沙沙作響,然後呢,路燈,對,閃爍的路燈,不對,這些不重要——她開始感受自已,自已身上呢?連帽衫,連帽衫的標籤扎得脖頸疼,頭髮耷拉著,她的睫毛掃過空氣,呼吸著,胸前的項鍊,羽毛輕輕搭在她的面板上,她集中所有精力到項鍊身上,她開始感覺到區別於怪物吹來冷氣的氣流匯聚在一起,從她的指尖流向她的心臟,心臟的血液急速回溫,歡快地奔向五臟六腑,刺激著面板的行動,她用力地晃動著自已的手,猛地一下活動起來,試圖伸手觸控項鍊,怪物卻生氣了,它開始怒吼,但這傢伙體型實在太大,動作變得尤其慢,伸手想錘倒白青,卻被白青躲開,項鍊滑到另一個地方,一時間難以找到。怪物開始笨拙地找著白青,白青在他的腿邊跑動著,雖說白青比它靈活太多,但這傢伙的攻擊範圍太大,逃離也十分困難——好在這些天她體能被訓練得不錯,跑了好久也還沒累,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必須儘快找到項鍊,可是夜晚太黑了,剛才太混亂。

怎麼辦呢?她拼命跑動著,怪物吹出的風與她擦肩而過,它不會動手,證明這不是什麼高難度怪物,只要能攻擊,攻擊……她忽然想起了那時閉上眼時見到的金色光亮,但躲避中並不能讓她凝神聚力,怎麼辦,她有些累了,身體自然而然地念出了那不知道有什麼用的符咒,一下,她覺得這一切突然停下了,時間靜止了——她趁機閉眼凝神,呼吸的一瞬間感知到了微弱的光,她睜開眼朝草叢撲去,一瞬間時間靜止的效力停下了,怪物亂揮的手掌從她身邊擦過,她撲在草叢上,雙手擁抱著項鍊,雙手快速敲擊著項鍊,她鬆了一口氣,阿蔓應該快來了。

但那傢伙已經被激怒了,它大喊大叫著,動作變快了,行動也不只是單純地吹氣,而是狂暴地亂揮,白青覺得它身上的光開始變紫,行動也越來越快,再這樣下去,或許根本撐不到阿蔓來,自已就會被一掌打飛。她甚至沒時間恐懼,怪物耷拉著嘴角,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模仿著小孩的口吻:站住,站住,陪我玩。

白青抬起項鍊,項鍊依舊吊著,沒有成弓的形狀。

地面被砸得坑坑窪窪,她無處落腳,白青盯著它的全身,猛地一躍,抱住了怪物的雙腿,怪物的腿上有鱗片,她用力扣住怪物的鱗片,疼痛感讓它不停抬腳晃動著,白青觀察過了,這傢伙剛才無論多少次撲空,也不會移動雙腳,再加上高大重心偏高,白青推測它應該是平衡較差,移動雙腳容易讓它摔倒,不過一切只是猜測,只敢賭一把了。它慌亂地扭動雙腿,單腳對著空氣胡亂踹著,巨大的慣性甩得白青腦子都暈乎乎的,她故意搗亂,怪物搖晃著,她忽然聽到細微的聲音,在怪物倒下的一刻,她朝一邊跳去,大喊著:

“小姨——”

刷——阿蔓從她身邊飛過,用喙叼住她的帽子,隼鷹的羽毛把空氣劃出一道,接將白青放在樹上,快速化為人形降落在地面上。阿蔓頭髮散著,扭頭盯著白青,“死孩子你再亂跳。”白青有些心虛地抓抓腦袋,露出尷尬的笑容,“嗯,這不是知道你會來嘛……”阿蔓白了她一眼,就轉身準備面對這個怪物了。白青其實也不確定,但是她一瞬間捕捉到的聲音,似乎只有隼鳥的羽毛與空氣摩擦才能發出那樣的聲音,她幾乎是本能做出的反應,阿蔓接得很準,正正勾住了她,其實阿蔓也在那一刻明白她的想法,這是守護神和契約主的默契,根在靈魂裡默契。

阿蔓從身後拿出石弓,那不算石頭,應該是象牙弓,有些磨損,她也記不住是誰留給她的了,從阿蔓出生開始,這把弓就陪著她。她身後張開翅膀,羽翼在月光下散發出奇妙的色澤,白青盯著阿蔓騰空的樣子,在空中,有那麼一瞬間的動作似乎變得很慢,白青回過神來時,她的動作極其快,慢速彷彿幻境,阿蔓不停拉弓射擊,把空氣作為臺階,時不時利用怪物將自已彈到更高的地方,她嘗試讓自已跟上阿蔓,屏息,怪物站立著,又作出瘮人的微笑,面部藍色的肌肉擠壓在一起,眼神直勾勾盯著阿蔓。白青不自覺地舉起雙手,和阿蔓同時,做出了拉弓的動作,伴隨著那傢伙的怒吼,她放出了手中的箭。

BOOM

怪物整個地倒下,然後開始消散,空間開始扭曲,碎的地板開始拼合,塌陷的草叢又重新生起來,阿蔓飛到樹邊,將白青叼下來,她站在原來的位置,開啟手機,一切只過了一分鐘。好像只是眨了眨眼一樣,阿蔓看她在發呆,拽著她帽子,忽然發現白青的兩鬢長出羽毛,瞳孔是金黃色的。

“你怎麼回事?剛剛在做什麼?”阿蔓有些急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她隱隱知道禮音為什麼不讓白青接觸玄術了。白青掃視自已全身,沒有發現異常,只是體內流動的感受倒像是那天,心想著便伸手去觸控自已的兩鬢,果然。阿蔓將她的帽子提起,遮住頭部,帶著她直接從神居穿回家中。白青無措地坐在沙發上,用鏡子照著,羽毛是純白色的,一點灰塵也沒沾上,羽毛的形狀是尖頭的,鍍著一層薄薄的金。“小姨,那是……”阿蔓往窗外看了看,路燈全亮起,月光也不再陰冷,一切歸於平靜。

“這種妖叫藍怪,清朝時一種怪,‘藍面大鬼,冠服皆藍,高幾及屋,眉目悍怒可畏。張口向劉噓氣,便覺身冷如濯冰水,寒戰不可耐。’它攻擊性很弱,幾乎是低等怪物,但它生活環境比較嚴苛,在現代尤其難以生存,所以不常見,至於……唯一的可能就是被豢養了起來。”

“豢養起來做什麼呢?”

“很多怪本性沒有好壞之分,大多數都是無差別攻擊,就像你剛才看到的那樣,一旦結束戰鬥,外界是看不見的,因此用鬼、怪或妖解決掉一個人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的……”阿蔓話沒說完白青已經明白了許多,不知道過去的人生是母親悄悄幫忙解決了這些妖魔還是母親離世後有人一心想置她於死地,她實打實地感受到了死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些妖魔鬼怪的力量,她渾身開始顫抖,酸澀直抵喉嚨,壓抑得她想嘔吐。阿蔓察覺到她的情緒,伸手撫摸她的頭髮,“害怕嗎?你知道你……我們面對的是什麼了嗎?你還要摻渾水嗎?”白青沒說話,她感到一陣低壓的恐懼從她身上碾過,要扯破她的面板,抽乾她的血液,泡在冰水裡的感覺遲遲不能散去,她不敢堅定了。“我的臉,怎麼辦?”白青不想正面回答問題,但她覺得自已越來越不像一個人類,鏡子裡的那雙金色瞳孔盯得自已發麻。“沒事,這就是一個很正常的現象,我們叫‘羽化’,靈力達到某一個峰值就會變化,你好好睡覺,明天就好了。”說完推著白青就去睡覺了,她叮囑她明天不用訓練了,讓她思考兩天,再決定回去上課還是參加選拔。

阿蔓一直守著白青睡著,到羽化現象消失才肯離開,她站在窗臺邊上,化為隼鳥,朝著城市的郊區飛去,急速飛馳在無人的大街上,這算什麼現象,阿蔓回想著剛才,她本可以直接從項鍊穿梭到白青身邊,卻被無形的磁場擾亂了神居的通道,每開啟一個通道,都會隨機到達一個混亂的地方,她只有在一個最靠近白青的地方,化鳥疾馳。她快要到達時,也什麼都見不到,這不合常理:

解釋一下的話,白青發現時間只流動了一分鐘,是因為那時他們在人間,無論是鬼怪還是妖魔,這些凌駕於人間之外的靈物都在另一個時空,玄術師們稱之為玄境。當一個地方的某個靈力磁場混亂,就會撕開一條縫,妖、怪就會居住在裡面,普通人勿入就會在無形中消亡,以人間的一種死法合理地葬身。只要是體內有天然靈丹或者開發過玄術的人,幾乎都能看到,而阿蔓只有在快接住白青那刻才好像突然闖進一個結界,與藍怪對峙。是有人特別設了一個極小的結界,防止任何有可能路過的術師看到——他們不想給白青任何生存的餘地,所以神居的混亂,也是有人刻意為之。這些事又不可能是同一人所為,至少有三個人,至少有一個陣法師作結界,一個咒文者影響阿蔓,還有一個豢養妖、怪的,偏門路子的一個術師。

他媽的,真是見啊——阿蔓氣不打一處來,又愈發覺得禮音的消失背後牽扯了太多東西。她低頭看了看爪子上的金粉,那是白青羽毛上刮下來了,白青的羽化現象是一件可怕的事,那不是正常的羽化,正常的羽化只是針對她這樣的,成人神妖,而白青作為正常人——禮音是人類,她特地透視過禮音的身體,她身上流動著難以辨別的靈力,不像玄術但又並不存在靈丹或者妖丹,如果說靈丹是一個玄術師的魂,妖丹則是一個妖的魂,她兩者都沒有,也就兩者也不是。白青的父親是白家人,肯定也是人類,人類不可能有羽化現象的,而白青不僅有羽化現象,甚至,在羽化後的某個瞬間,似乎操控了阿蔓,她無心抬手,卻不自覺地將手抬起,當箭刺穿結界的時候,她回頭,白青正直勾勾地盯著怪,動作與她如出一轍。

哪件都是頭等大事,但一定要阻止羽化,她飛往城郊的森林,心想著只有那傢伙能救白青一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