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採梔偏過頭來,定定望著他,姚童方突然硬氣不起來,語調也從急躁轉為溫柔,“眼下,怎可輕易放棄。”

“你說得對,之前我想去競爭城主,是為了,向葵莘之人證明,我還是他們口中的少主,有賭氣成分,也,為了心底的一點私心,若妹妹和慕管家,都希望我能繼任爹爹的城主之位,所以,我才那麼努力提升修為。可現在,幕府,滿目瘡痍,我......”慕採梔手撐膝蓋,抵在額邊,將臉埋在毯子裡,無聲哽咽。

姚童方現在更無措了,他抬起手來想去拍拍,慕採梔隔著厚重毯子之下的肩膀,又覺不合適,復而又放下,心若針刺,坐立不安。

“去吧,少主。”

身後站著不知何時出現的慕管家,他緩緩走到兩人身前,伸手將毯子拿開,似父親般溫言道:“少主,葵莘,是城主畢生的心血,他將重心都放在了葵莘身上,才有了葵莘現在的榮光。”

“他退位之因,是覺得愧對夫人和你,他想彌補他這百年來的缺席,所以,才將心力耗盡畢生的成果,拱手讓人。”

“少主,遵從你內心的想法,不顧有顧慮,慕家,有我慕連。”

慕連將這些都告訴給她,一則,是不想讓她抱憾終身,他清楚少主並不是心中沒有鴻鵠大志之人,二則,是不想讓葵莘落於歹人之手,將城主心血毀於一旦。

慕採梔突然抱著慕連哭了起來,這是自事情發生以來,她第一次哭出聲來。

***

迷糊中,耳畔似有風帶葉拂過,擦在她如玉潔白的面龐,兩滴血色晶瑩被帶起,然後倉皇消失在森林中。

一株灌木叢中,一條細小的蛇扭著身子,隱在其下,此蛇通身黃綠相融,背上一根金線,直通其尾。

似錦蛇。

此蛇虎視眈眈,望著草地上,已然昏睡了兩天的人類女子,目露哀怨。

卻不妨,似有一點溼意,落在嘴邊。

嗯?下雨了嗎?正好自己已經兩個日夜未曾進食,似錦蛇吐著細長的紅信子,撩過嘴邊,還似意猶未盡般舔了咂咂嘴,而背上的一點深紅,在氤氳的熱氣升騰下,緩緩向下滑落,逶迤成一道細小的驚紅。

頃刻間,一股暖流劃過全身,激起全身血液沸騰,再逆流而上流過蛇身每一寸細脈,細小的點點金光在這裡與所有血液相融,再重新按部就班,回到自己領域。

“這是什麼雨?有股腥味,還帶著一絲絲甜,真難吃......”

“誰在說話?”

“嗯!”

似錦蛇閉緊了嘴巴,死死抵住泥土,大腦飛速運轉,我......我會說話了?

似錦蛇左看右看,確定沒動物在場,呸呸兩口,將嘴中的泥巴一吐乾淨,清了清嗓音,激動道:“喂!”

然後又趕緊抵住泥土,死死堵住嘴巴。

周圍依舊是一片溼意下,混著泥土的氣息,再帶著火一般的燥熱,除了遠處所傳來的,幾聲偶爾的蟲鳴,一切無異。

似錦蛇兩眼放光,心中大喜,它這該死的好運喲!

向來警惕四周,連點風吹草動都不曾放過的似錦蛇,終於繼豪豬之後,見到了活物。

密葉下,點點細碎的空隙,有金光迅速填滿復而灑向地面,地面的女子,緩緩動了動,顫著的眸羽猛地張開,似一根烏黑尾羽撲過蔚藍瓊彎,波光漣漣,剪水秋瞳。

蘇若醒來之際,第一感受便是,暈,熱,還有......柔軟。

很暈很熱,而且,身下似有什麼東西?

蘇若猛地跳起躥到一旁,一股突如其來的昏眩,將她身體扼住,她跳起的姿勢,只維持她蹦起一半,便身體發軟砸落一旁。

“......唔”

似錦蛇搖搖頭,它看著都疼。

“什麼人!”

蘇若眸目半睜,警惕掃一眼周圍,四周空無一物,突然,左前方的灌木叢微微一動。

“誰!出來!”

腳下枯枝發出的嚓嚓聲響,和越來越近的距離,似錦蛇已然沒有時間多作思考,因為它已經看見蘇若準備對灌木叢發動攻擊。

似錦蛇趕緊逶迤而出,可憐巴巴望著蘇若,它自從來到這兒,就一直藏身在灌木叢下,森林中也只有灰熊,不會趕它走,它已然對灌木叢有了情感,視作家屋,而現在,這可惡的人類,不僅讓它沒了朋友,還要毀了它棲身之所......

“是你在說話?”

蘇若手中握著,隨手所揀的枯枝,指著翠綠的青草地上,顏色極其晃眼的......小蛇。

似錦蛇遙遙看一眼,已經兩個日夜,一動不動的灰熊,在心中腹誹道:不是。

蘇若緊繃的神情微微放鬆,淡然道:“不是?不是你又會是誰?”

它翻個白眼,不耐煩暗忖道:我怎麼知......

嗯?

我靠,這個,這個人類好可怕,怎麼能窺視自己心中所想......意識到這話,也可能被她所窺去,它趕緊閉緊嘴巴,一言不發。

“原來是個開了靈智的蛇妖啊,不過......”蘇若湊近似錦蛇看了良久,才道:“你身上那件花花綠綠的衣裳,怎麼會有我血液的味道?該不會是你趁我昏倒之際,偷偷咬了我吧?”

似錦蛇灰一般深邃空洞的眼瞳,在蘇若臉邊一小溜細小的血漬上微微停留,心中若有所思,而後一本正經道:“胡說,我沒有!我從來不吃人的!”

蘇若伸出手指,瞥了它一眼,隨後笑道:“也是,還真吃不了。”

似錦蛇對人的肢體動作,簡直不要太明白,當下就怒了,衝蘇若大喊道:“你都害我兩個日夜,沒吃沒喝,你還壓死了灰熊,你!你個壞人類!”

“灰熊?”蘇若順著它視線看過去,“啊。他是你朋友啊?”難怪她被甩下來,身體卻毫髮無損,甚至是沒有一點痛意。

“差不多吧,在這裡,只有它對我好,也沒趕我走。”

似錦蛇失落的趴在地上,有幾根尖硬的草尖,戳得它很是不自在,它走了一圈,最後遊移到灰熊身上,發出一聲感嘆。

‘真舒服啊,這毛髮不軟不硬剛剛好,這樣好的地方,難怪大灰熊都不讓我近他身,真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