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山山神,奉律而來!”

“拜見府君!”

金甲神人自虛空而來,朝顧安下拜。

這尊金甲神人,比方才那尊更加巨大,足有近二十丈。

這些山神,實力體型,都與其掌管的山脈大小息息相關。

方才那尊,只是一座連名字都沒有的無名山神。

這一尊,卻是祖山山神。

祖山是這一帶的名山,不算最高最大,卻極為古老。

這也是目前顧安所能召喚出來的最強大的山神。

其實他也只能召喚出這兩尊。

其他的不是不能,而是沒有。

顧安朝祖山山神抱拳還記:“請尊神出手,助我一臂。”

這尊山神與那尊無名山神不太一樣,神性、靈性都遠遠超出。

只從祂會向自己行禮,並口稱“府君”就知道。

之前那尊,更向是山脈凝聚的性靈,無知無覺。

祖山山神卻是有著自我、有著性情。

畢竟是一尊神,就算自己手裡有靈飛符,也不應太過無禮。

祖山山神也沒有過多言語,抱拳一拜:“尊府君令。”

便轟然起身。

沒有半點預兆,一步跨出,掄拳便打。

涼王剛剛一聲怒罵出口,還在愣神之中,丈許方圓的巨大拳頭就轟然落下。

“轟隆隆!”

巨響之中,涼王毫無阻礙地被捶到了地裡。

與方才他捶顧安一般無二。

只是祖山山神的拳頭明顯大得多。

直接將他砸進了一個深達丈餘的巨坑中。

“呲……”

一拳之下,涼王金紅色彷彿烙鐵所鑄,能扛住太白金精劍丸的的身軀,竟然發出陣陣細微的聲響。

出現了一道道如蛛絲般蔓延的裂紋。

“砰!”

“轟!”

“砰!”“砰!”“轟!”“轟!”

祖山山神沒有停手,掄起雙拳,一拳接一拳,不斷砸落。

涼王完全毫無還手之力。

在越來越大、越來越深的巨坑中不斷地下陷,身上的裂紋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城中諸多暗窺之人都是呆若木雞、禁若寒蟬。

這個姓顧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飛劍之術,喚神之術,全都是世間極為希少的神通法術。

除了那頂尖的幾家上品大教正宗,根本無處可尋。

就算是這些大教正宗,也未必能兩者都有傳承。

這小子……

還有,這尊神靈,又是什麼來頭?

一般喚神術,都是門中先輩一代代祭煉而來。

所謂神靈,都是一代代先輩在成道無望,將自己祭煉為神靈而成。

或是自天地勝境中所得異寶,其中有可能留存有上古仙人殘留餘威。

以之祭煉而成。

都並非是天地所敕之神。

這片天地,仙神早已經絕跡,哪裡去喚得來?

這也是為什麼只有上品正教大宗才會有喚神之術的因由之一。

因為沒有上品正教大宗的底蘊,即便有喚神之術,也根本不可能喚得出神靈來。

眼前這顧六喚出的神靈,實力竟然能輕而易舉地將堪比八重大宗師的涼王壓在地上暴捶!

這種實力,九重境是肯定比不上。

不過在八重境中也堪稱上上了。

一般的大宗師絕不可能是對手,只有那些成道多年的大真人、大尊者,恐怕才有一戰之力。

嚇死個人了!

許多人都如喪考妣。

因為顧安對商戶的“掘根”行為,這新城中,大多都是恨不得他死的人。

如今親眼看見他竟有如此實力,知道今日他若活下來,日後怕是沒他們好日子過了。

他自己的實力,本也足以雄立一方。

再加上這兩尊神靈,就算名門大族,正面相抗,等閒也奈何不得他。

至於其他手段?

倒不是沒有,可有幾個人敢冒著帶他發瘋的兇險去招惹?

這些人只能期盼著涼王還有什麼後手,否則,日後他們真就只能伏低作小,對這姓顧的退避三舍了。

眼看涼王在那一拳拳之下根本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如今還能活著,不過是靠著天命神通那堅不可摧的特性。

可天命神通是有極限的。

極限就是天命,是人道氣運。

現在那尊神靈每一拳打下,都是在消磨涼王的天命、氣運。

若是涼王所積蓄的天命氣運被消磨殆盡,這天命之身便會轟然破碎。

屆時他只有死路一條。

“不,還有希望!”

“涼王府王傅還沒有現身!”

有人忽然想到,那郭太玄只是被暫時困住了。

想到這點的人都是一喜。

那可是大儒!

鬼神固然強大,令人敬畏。

可若說這世間有什麼人最不懼鬼神,就一定是儒門之人!

一位大儒,縱鬼神也難侵!

說什麼來什麼。

涼王被山神暴捶之際,總府營堡上空,赫然出現一片山川大地。

卻是水墨氤氳。

如同一幅水墨之畫,被映到了空中。

黑白的水墨山河之間,有兩點奪目的異彩。

正是郭太玄與澹臺金明二人。

只見畫中,郭太玄大袖一擺,傳出高吟:“山河飄零,干戈止息。”

水墨山河一陣扭曲。

郭太玄便已自畫中消失,憑空出現在剛才消失之地。

一道人影趔趄,倒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身形,卻是澹臺金明。

此時,她那溫婉絕美的面龐,蒼白無比,嘴角帶著一絲務漬。

略有不甘地伸手一招,空中的水墨山河捲起,化為卷軸,落入其手。

“顧兄,對不住了,我已盡力。”

看了一眼郭太玄,回頭朝顧安苦笑一聲。

顧安扶了她一把,笑道:“你幫了我大忙,我該謝你才是?”

澹臺金明這才注意到此時的場面。

涼王竟然被一尊巨大的金甲神人在暴捶。

她是見多識廣、博聞廣記之人,念頭一轉,便看出了金甲神人的來歷。

“喚神之術?!”

不由錯愕地看向顧安。

顧兄啊顧兄,你究竟還藏有多少東西?

只是下一刻,她神色便又突變。

別人知道喚神之術的弱點,她比世上許多人都更清楚。

鬼神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是天地正道!

天地萬物,行有綱常。

這是天地得以運轉的根本。

神靈之所以為神靈,是天地綱常的產物。

日月星辰,四季有序,是天地綱常。

人間正道,浩然正氣,也是天地綱常。

儒門,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就是人間正道的執掌者!

在人間,沒有多少鬼神,能在一位大儒身前放肆!

“哼,天地正道,各行有司。”

“人間事,人間了。”

“爾為神靈,怎敢犯我人間王侯?”

果然,只聞一聲蒼勁冷哼。

郭太玄只是輕叱一聲,便有如山壓力驟降。

他的身影彷彿從天地間消失,明明還站在那裡,顧安等人卻總有種那裡沒有人的感覺。

有的,只是巍巍高山,浩浩青天。

祖山山神揮動的拳頭忽然一滯。

再落下,已變得十分遲滯。

似乎有著無窮的阻力。

阻力是來自天地之間。

也同樣來自山神自己的遲疑和掙扎。

拳落得十分緩慢。

祖山山神似乎盡了最大的力氣,才落到涼王之上,卻仍有一線之差,就再也難落一分一毫。

“府君,大儒身有浩然,通天地人,手執人間正道,於人世間,吾不敢犯。”

顧安搖搖頭:“罷了,你不必為難。”

左右靈飛符號令之下,祖山山神並沒有半點違命的可能。

事實便是他太過小看大儒了。

孱弱之身,卻有令鬼神都無法侵犯的威嚴。

祖山山神面上現出掙扎:“府君,吾雖不敢犯人間大儒,卻也不會容他人干犯府君。”

“這位先生,吾在此,縱位業黜落,身死魂滅,也斷然要保府君無恙,還請先生自重。”

“哼。”

郭太玄輕哼:

“世間靈精,受敕而神,你得天地所敕,成就神靈之身,怎敢不尊天地正道?”

“此子不過區區肉體凡胎,一無敕,二無功,三無德,如何便能當得府君之尊?”

正教大宗中,都有上古所得的敕命,所以他們能祭煉神靈。

但眼前的這尊神靈,以郭太玄的學問見識,自然能認出,不屬這天下任何宗門的敕命所出。

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天地重蘇,祂是受天地正敕而成的神靈。

祖山山神搖搖頭:“府君手執正憲,有無上威,吾自該護持。”

祂口中正憲,說的是左右靈飛符。

此符源出上古天地,本就是天地正道的顯化。

其他人不知所以,郭太玄卻能聽出幾分意思。

花眉微皺。

這倒不好辦。

他能令這尊神靈不敢冒犯,卻不代表他打得過這神靈。

實際上,他手無縛雞之力,在場之人,誰都能打得過他。

“啊!!!”

僵持之際,被打得深深陷進坑中泥土的涼王,此時終於從懵比中回過一絲神來。

目光從茫然,到呆滯,到不敢置信,到暴怒。

種種變化不過是一瞬之間。

便猛地一撐,從坑中飛躍而出。

衣袖破碎,金紅的身軀滿是裂紋密佈。

彷彿一尊一碰就碎的琉璃雕像。

竟然被“人”按在地上暴捶。

這令天家貴胄的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即便這是尊神靈。

此時他已經有癲狂的趨勢了。

“本王要你死啊!”

不過,他雖然看似暴怒癲狂,卻沒有真的失去理智。

他不想再被這尊金甲神人暴揍。

“王傅!”

“本王要這小畜生死!”

“還請速速出手!”

他清楚地知道,只有郭太玄能對付得了這尊神靈。

“你既冥頑不靈,便休怪老夫不給你留餘地了。”

郭太玄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緩緩上邁開步子。

這話是對山神所說。

他眼中依舊沒有顧安。

他雖然不能打,卻不代表他沒有手段。

“唳——!”

就在此時,城中忽聞一聲長鳴自天上傳來。

似鳥叫,卻宏亮異常。

接著便見有祥光陣陣,自天邊而來。

五色祥光,將天邊的雲朵都染成了五色。

彷彿一片綿延數百里的五色祥雲,似緩實疾,朝這裡飄來。

很快,城中眾人,便已能隱隱看到天上雲間,有一駕車輦。

竟然是一隻巨大的白色飛鳥拖著。

長長的翎羽,彷彿傳說中的鳳鳥。

郭太玄眉頭皺起,抬頭望去,目中閃過一絲驚色。

城中已經有人認出這白鳥與車輦的來歷。

有人驚呼而出:“五色鴻鵠輦?!”

“怎麼可能?!”

“五色鴻鵠輦,近百年未現!怎麼會在這時出現?還是在西州這等苦寒之地?!”

“五色鴻鵠輦……”

澹臺金明也看清了這五色祥光之中的駕輦。

忽然便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了幾分期盼和驚喜之色。

與她神情相反的,是郭太玄。

澹臺金明能想通的事,他怎麼可能想不通?

顧安此子,在登雲橋下寫出一篇《逍遙遊》,即便是顧乘風這種人,都忍不住開口,想要將其收入門下。

他又怎能看不出其中價值?

那他也不配稱大儒了。

無視顧安,不代表他真的看不起。

想要除去顧安,反倒是因為他心中對顧安已生忌憚之心。

若換了其他任何人,郭太玄同樣也會費盡手段,將其收入門下。

但偏偏此人已經是顧乘風隔世門生。

顧乘風的門生,若是一事無成,倒也罷了。

偏偏是個驚才絕豔的,那郭太玄就絕對難容得下了。

所以他才會順勢而為,答應涼王出手。

其實這就是他的本意。

有顧懷瑾在,那篇《逍遙遊》定然是會呈到天子御前。

這也是郭太玄急於動手的另一個原因。

這篇《逍遙遊》一出,顧姓子文華加身,文運昌隆,必定要得聖眷。

聖眷加身,他再想動此子,就更難了。

如今五色輦現,證明天子已經看到了,而且有了出人意表的決斷。

此時。

五色鴻鵠輦已經自高天之上緩緩落於總府上空。

輦駕之上,鶴髮枯顏,身穿蟒袍的郭韶,笑意吟吟自輦駕上站起。

蒼老尖細的聲音傳了下來:“哪位……是顧安?”

“顧兄!”

澹臺金明再無疑色,驚喜之意綻放,情不自禁抓起顧安衣袖。

郭韶已經朝他看來。

“可是你?”

顧安認不得五色鴻鵠輦,不過也能猜到幾分。

太監?天子身邊的人?

念頭轉動間,已經走了出來,抱拳一禮:“正是顧某。”

“很好。”

郭韶細眼如線,將顧安上下左右都仔細打量了一通。

才笑意吟吟道:“聖旨到,你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