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無要事,只是突發奇想,請真人弈棋而已。”太虛子搖搖頭,並沒有多說。

江離看他諱莫如深的模樣,也就不再多說,而是靜靜與太虛子對弈。

往日繁複難明的圍棋,今日不知怎的,居然如此清晰明瞭,太虛子的一舉一動都彷彿盡在江離的掌握之中。

只是不經意的提子落子,太虛子所下的棋子便如同一條大龍一般一步步被支解在棋盤之中。

伴隨著目數增加,太虛子表情也越發凝重,江離每每信手落子,宛如羚羊掛角,渾然天成。

初看時不覺,可是下過百手之後居然成為了阻斷氣息的暗手。

半晌之後,太虛子手中捏著一顆棋子,卻是遲遲都不能落下,最後只得無奈的將棋子投入壺中,心悅誠服道:“青劫子棋藝已經臻至天人之境,太虛佩服。”

說著他長長一嘆,身上的驀然變得衰朽了數分,那股身體臭穢的氣息再度散發出來,而且比起之前幾次都要更加濃烈。

江離感受到他身上的變化,頓時驚疑道:“太虛子,這是何故?”

“哎,說來話長。”

已經熟絡了許多的太虛子沒有再像之前那般拘謹,隨手收起棋盤,拿出破碗放在桌上。

“既然想聽故事,不請老道喝碗酒嗎?”太虛子雖然身上穢氣沖天,但是面上卻甚是安然。

之前二人也算志趣相投,但是畢竟都是非凡修士,豈會隨意與人推心置腹,敞開心扉。

然而在輸給江離之後,太虛子的心境反而隱隱有了突破。如此表態,已然是將江離引為摯友。

不過江離卻是沒想那麼多,畢竟從初見太虛子時,其便頗為隨性,如今江離也只當是太虛子不再那般拘謹,放開了而已。

面對太虛子的要求,江離拿起懸在腰間的青劫,開啟龍頭,為太虛子倒了一杯清酒。

酒色清澈翠碧,觀之如玉,聞之如芳,飲之如劍,太虛子端起破碗淺嘗一口之後,不禁讚歎道:“好酒,好劍!”

原來是煉出法劍之後,劍氣雖被葫蘆掩蓋,但是依舊沁潤於葫中酒液之中。

淺嘗一口,猶如劍光照耀於唇齒,酒液下肚,劍氣便貫通於四肢百脈之內。

也就是太虛子這般修士早已打通了經絡氣脈,若是尋常修士飲上一口,若是扛不住劍氣沖刷,當場就要爆體而亡。

但是倘若承受住了體內躥動的劍氣,想來修為大進,甚至突破境界也不在話下。

“不知此酒可有名字?”太虛子問道。

本以為血酒就已經是天下至臻之物,沒想到居然有酒比他還美味。

唯獨可惜到了現在,才喝到此酒,太虛子心中暗歎。

“本是連嶽城中的清月釀,不過如今既入葫中,變了幾分風味,卻是還沒有名字。”

太虛子咂咂嘴說道:“清月釀我又不是沒喝過,這哪是變了幾分風味,分明是隻留下一分。

既然尚未取名,不如便喚做‘劍酒’吧,凡人以酒麴釀酒,仙人以仙劍釀酒,妙哉!”太虛子撫掌笑道。

“既如此,便依太虛子所言,而後葫中之酒,便稱作劍酒吧。”江離聞言也覺得不錯,拱手回應道。

“說來我還奇怪,你既為劍修,為何不見手中寶劍,原來是藏於葫中孕養。昨日劍出,果然劍光驚世,絕於塵寰。”

太虛子似乎又變成了那個老乞丐的模樣,一手拄著腦袋,一邊美美的品著美酒,看起來頗為隨性散漫。

“謬讚了。”江離謙虛回應道。

“若這是謬讚,那世間的誇讚豈不都是明褒暗貶了。”太虛子搖搖頭說道。

“說起來,我能突破化神之境,還與你們青雲觀有些關係。”太虛子忽然說道。

“哦,何出此言?”江離詫異道。

“我本身並非天資異稟之人,只是普通的中品靈根,能夠突破元嬰之境,已是九死一生。

若是按照正常的路數,是絕無可能突破化神境界的。”太虛子忽然說道。

江離聞言神情並無變化,修行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事情,能夠成就化神的修士,哪個沒有些機緣在身上。

說起來這方面反倒是魔修最為契合修行本意,除了一些被拐進魔道的修士,倘若真有天資修行正道功法,誰會去做個人人喊打的魔修?

說到底不還是天資不足,只能去偷,去搶,用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就掠奪修行的資源,用十倍百倍去供養一人?

江離心中暗歎,隨即又看向太虛子,知道他既然說出此話,必然還有下文。

果然,緊接著便聽到太虛子說道:“陽朔大劫之時,我聽聞宗門遭受大難,火速回返。

但是歸來途中,卻不料遭受魔修暗害,墜入一片幽谷暗洞,不但擺脫了追兵,還得到了化神修士的遺澤。”

哦?江離神色頓時鄭重幾分,沒成想掉下懸崖得寶的事情真的發生在了眼前,而且得的還不是普通寶物,而是化神遺澤。

化神啊,青州一州之地,地幅數百萬裡,佔據五府之地,所誕生的化神加起來也不過一手之數,一府也就勉強分上一個。

“太虛子運道通隆,令人豔羨。”江離不禁豔羨道。

若是在青雲觀中能有一份化神傳承——不,甚至不用化神,只是一些修仙界的常見知識,自己不知道能少走多少彎路。

結果自己靠著仙靈根,硬生生藉助天眼把《玄火符》都玩出了花來,到頭來還是不如高深法術隨手召來的一道靈火。

“是啊,我在中年之後,便忽然氣運極盛,走在路上能碰到靈草,入山修行遇見妖獸死鬥,坐收漁翁之利。

入世修行偶得妙想,以人間願力香火煉製出了如意寶錢。

短短四百年的時間,我就從初入化神的修士修煉到了化神後期,便是到了中土也能開宗立派,以尊者自稱。”

太虛子說此話時,面上帶著幾分得意和緬懷之色,也只有在江離這樣的同道面前,才會不禁賣弄一二。

江離聽著他的回憶,也是嘖嘆一聲:“你這中年還挺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