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喜提佳父

“哇——”

處在蛛網中心的左蒼彷彿一件即將破碎的瓷器，渾身皸裂滲血，更是忍不住吐出一大口本源精血，氣息瞬間萎靡。

地上的草木在吸收了其血液之後，迅速發芽生長。隨後又因為承受不住其中恐怖的生命力，盛極而衰，枯萎衰敗。

一口血，便造就了一片綠色的土地。

這一幕，江離在三清山上也見到，當時那蛇妖被雷霆重創，血灑仙山，致使其中生靈全都發生異變，大虎也是因此誕生的靈智。

說起來也有一段時間沒回去了，不知三清山上又化作了如何模樣？

思緒稍作發散，又被一陣驚呼喚回，卻見天空之上，赫然有第三條雷龍掙扎著探出身軀。

而大坑中的左蒼，已然無力抵擋第三道劫雷，他慘笑一聲，掙扎起身，看著清微宗的花花草草，看著這個他成長，修行，以及即將隕落之地。

“左宗主，一路走好！”

一名金丹長老已經看出端倪，不禁涕泗橫流，朝著左蒼的方向深深一拜。

“左宗主，一路走好！”

“左宗主，一路走好——！”

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築基以上長老弟子紛紛朝著左蒼的方向俯身一拜，顯然其在清微宗中已是深得人心。

“哈哈哈，門生如此，左某已無憾矣。來吧，讓我看看你這紫霄神雷，到底能不能劈開我這一身頑骨。”

左蒼仰頭看著浩大的劫雲，事前沒有準備，此刻即便元嬰出竅，也難以逃脫雷劫追索，恐怕他今日，真的要隕滅於此了。

江離見他張狂模樣，似乎隱約在其中看到了幾分老登的形象，不禁有些動容。

“也罷，既然諸事因我而起，那我就幫你一把吧，至於能不能度過此劫就看你造化了。”

江離手握青劫，隨即放開了氣息束縛，朝著左蒼直直衝下的雷龍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分出一道雷霆朝著江離劈來。

聽到江離發聲，左蒼的臉上瞬間浮現出強烈的求生之慾——不，那不僅是求生的慾望，更是對於大道的渴望，化神者，道妙始源也！

左蒼猛然噴出一口精血，那血在空中就自動燃成磅礴靈氣，在左蒼的右手上凝結出一道殘破的法印。

《玄冥真甲印》

一道他偶然之下悟得的殘破神通，只是因為其本身殘缺，施展起來需要付出極大代價。

平常手段用不上，用得上的地方又撐不住，但是放在這個地方，卻是剛剛好，以犧牲一臂作為代價，擋下這道被削減的雷霆！

說來話長，實則在江離放開氣息的一瞬間，雷霆就驟然同時擊中了二人，一聲巨大的轟鳴聲中，萬籟俱寂。

成了嗎？

玄靈一脈數位金丹長老緊張的望向小瓊峰，期待有什麼老祖留下的手段幫助左蒼度過此劫。

化神啊，在這青州地界，不，甚至是在大乾九州之中，那都是說一不二的頂尖人物。

再加上太虛尊者，一宗兩化神，青州魔道日後聽聞清微宗之名都要退避三尺，這四百年來吃下去的所有東西都要通通吐出來！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在小瓊峰上，卻是始終不見任何動靜，若非劫雲始終未曾散去，便是那些弟子也以為此事已經功敗垂成。

已經有一些弟子低聲啜泣起來，雖然不能看見渡劫時的具體情況，但是從最後左蒼癱在大坑中的模樣來看，顯然形勢不容樂觀。

天空中的劫雲漸漸開始散去，可是卻始終不見左蒼現身，便是最堅定的那一波人，內心也不禁開始動搖。

難道，左宗主真的化道而去了嗎？

然而就在眾人疑惑之際，天空中忽然有霞光穿破雲層，投射在左蒼身上，同時還有一道細微的雷電，劈打在了萎頓在地的江離身上。

這道紫霄神雷出乎意料的剛猛，劈在江離身上，頓時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刺激和燒灼之感。

哪怕全力運轉《天劫鍛體》，依舊無法煉化衝入體內的雷霆，好在伴隨著葫中血酒的迅速消耗，帶來的生機也同步修復著江離受損的身軀。

再次感謝為了英勇獻身的蛇妖，若非它之精血，江離想要成就今日之體魄，還不知道要經過多少年的打磨沉澱，磨礪挫折。

江離長吸一口氣，隨著《天劫鍛體》的飛速運轉，身上結出的傷疤迅速開始脫落，沒多久，又恢復了光潔無垢的身軀。

換上一套青衣之後，江離站在洞府前，看著衣服毛髮都在劫雷中被劈毀的左蒼。

常人不能檢視其中景象，但是在江離的天眼之下卻是一覽無餘。

此時的左蒼儼然已經轉危為安，盤膝而坐，頭頂上黑色的氣運也變成金紅交加之色。

‘嗯？’江離眉頭一皺，為何還有血色，莫非這道劫難還未完全度過？

他抬頭看向天穹，卻見一道道華光投射而下，映照在左蒼的身上，那華光似乎與幫助張山改命時所見的金風相似，具備某種修復熔鍊之能。

在江離天眼也無法查探之處，左蒼身軀中的元嬰正在迅速蛻變，一顆由他自身經歷所構成的道種，正在迅速凝結成型。

而與此同時，他身上也有一種莫名的氣息發散而出。

無色之界中，一道天魔之念感受到道種將成的美味氣息，隨即撕裂了現實與虛幻的界限，從無色界中徑直出現在左蒼身前。

江離感受著左蒼身上不斷升起的玄妙氣息，那是名為‘道’的種子在孕化之中散發出的無形之氣。

青劫葫龍頭自動開啟，貪婪的吸收著從那道種上逸散出的氣息，連帶著江離，也有一種飄飄而欲仙的感覺。

忽然江離感覺眼前的世界驟然一暗，隨即又恢復了明朗，正在疑惑發生了什麼事，卻見寶相莊嚴的左蒼臉上驟然浮現出痛苦之色。

而且隨著那痛苦之色的加劇，左蒼口中也開始低聲吟誦。

“得我所願，知我所欲，竊我所喜，弒我所逆，得聞三生三道三浮屠，信我無色摩耶華大魔王，享殺奸盜色無窮歡喜……”

江離聞聲頓時一愣，域外天魔？

看左蒼的模樣，如果不加以救護，必然要被天魔所趁，江離見狀頓時無奈。

算了，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吧，鬼知道要是左蒼被天魔迷了心志，會變成什麼模樣。

江離心中一動，分神而出，試著投入左蒼的心神之中。

許是因為有著大虎的前車之鑑，也可能是因為左蒼此時完全不設防的緣故，江離並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很快就進入了左蒼的識海。

如果說大虎的識海是一片廣袤的山川，那左蒼的識海就是一片蓮花聖境，在一片盛開的金色蓮花之中，左蒼的心神盤坐其中。

只不過江離發現，其中七成的蓮花上盤坐著的已不是左蒼，而是與左蒼似是而非的人形。

而且隨著“得我所願，知我所欲，竊我所喜，弒我所逆…”的唸誦聲增加，蓮花上其他左蒼的身形還在被逐漸同化。

江離不禁稱歎，不愧是天魔手段，好生邪異無常。

“哦~又有人來了，讓我看看，是什麼人膽敢擅自闖入化神尊者的識海。”

在戲謔的調笑聲中，一個看起來十分古怪的天魔緩緩從蓮臺上站起，其生有兩顆頭顱，四隻手臂。

每顆頭顱上又都生著兩張面目，一哭一笑，一喜一怒，十分奇異恐怖。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江離，卻是感覺其氣息詭異非常，有著大道的芬芳，有著雷霆的威嚴，有著功德的清香，有著天魔的厭憎。

其間種種，不一而足，但是已經足以表明江離的分神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孱弱。

“你，是什麼人~？”詢問的是歡喜之面。

江離聞言，只感覺心中生出莫名歡喜，似乎這尊域外天魔乃是他多年不見的舊友一般，想要將心中之事盡數吐露於他。

“吾汝父也。”江離不禁脫口而出，還帶著幾分言咒之法。

天魔喜面正側耳傾聽，聞言情不自禁下意識重複道：“原來汝乃吾父……大膽！”

天魔怒面大吼一聲，驟然打斷了喜面的重複，不過父字既然已經出口，江離不禁含笑點頭：“乖乖兒，既見尊父，為何不拜？”

天魔笑面聞言不禁生出些許狡詐之色，主動起身，兩手抱拳道：“是孩兒不孝，還請父親受孩兒一禮。”

說著就要朝著江離叩拜下來，還未等其屈身，江離驟然感覺一股危機感從心頭傳來，連忙說道：“吾兒快快請起，不必行此大禮。”

笑面聞言不甘心的咂咂嘴，但還是順意起身，沒有再拜。

卻是哭面再度出聲道：“吾久違父尊，心中悽苦，還請父尊教我，大道無形也，如何求真？”

江離心中再度有危機感生出，卻見那怒面已經盯上了自己，倘若一個回答不出，就有性命之危，頓時感覺這域外天魔比那摩托羅拉魔王狡詐詭異了不知道多少。

都說天魔乃是無恥無顏之輩，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卻看不遠處正在勉強抵擋天魔侵蝕的左蒼，因為魔念稍稍放鬆，頓時獲得了一線喘息之機，正好聽到了江離和天魔之間的交談。

父尊？乖乖兒？

天道在上，我聽到了什麼？天魔是天魔他媽生的？

左蒼頓時一陣頭暈眼花，只覺得懊悔萬分，他還以為江離方才之舉是為了救他，原來自己竟不知何時已經中了魔頭奸計？

不對，甚至都不是魔頭為自己設下套子，而是自己上趕子去跳入妖魔的陷阱之中。

一時間左蒼心中驚疑叢生，瞬息間心智大亂，又被天魔趁勢侵佔去了一成，頓時不敢再分心，繼續竭力抵擋天魔侵蝕。

這邊鬧劇卻是沒有影響到江離和無色摩耶華魔王之間的明暗交鋒，見到江離陷入沉吟，無色摩耶華笑面歡笑越甚，喜面歡喜越濃。

他有《叩命》之法，一旦江離被他叩拜，便會被厄運纏身，更甚著會道途受損，霍亂道心。

可惜江離不上當，他只得再施展《叩心》之法，以‘父親’之名和江離交換‘大道之形’。

如果江離回答不出，便是被他以叩心之法重創，屆時被天魔所趁的恐怕就不止左蒼一人了。

而大道無形，又如何能為人所言，除非家裡乃是傳說中的仙人，必然是回答不出的。

不過一旦答出……那江離真的就可以以無色摩耶華的父親自居了，其間奇妙，不必多言。

見到江離久久回答不出，天魔怒面眼中怒火漸盛，甕聲道：“難道連父尊也不曾知曉嗎？”

“吾兒莫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豈可以有涯之聲，以窺無名之事？”江離淡然道。

無色摩耶華四張臉面色齊齊一變，三張臉上露出驚懼之色，唯有怒面之中怒氣更勝，隱含威脅之意。

“父尊，您還沒說清楚，到底，什麼是，大道之形呢！”說著怒面口中不禁發出怒吼，有火焰狂湧而出，將左蒼的識海燒得一片通紅。

似乎下一刻只要江離不拿出大道具形之物，就要將其焚做灰燼。

江離見狀卻也不惱，一手慢悠悠伸出，在四雙眼睛的矚目之下，手中凝結出青劫的虛影。

“你看這，是也不是？”

口中火焰噴湧的怒面瞬間跟見了鬼了一樣，一口火直接咽回了肚子裡，不可思議的看著江離手中的青劫葫蘆。

此時的青劫不再遮掩其形，氤氳繚繞間，有道道毫光在其中隱現，哪怕不看，只是用耳聽，用鼻嗅，似乎都能在其上感受到‘道’的氣息。

“你看，這是也不是？”江離向前一步，再度問道。

“是、是……”天魔同步後退一步，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這下不止哭面，四張臉上都齊齊露出悽苦之色。

明明連化神都不是的修士，怎麼可能掌握大道真形，天道，你是瘋了嗎，放這種妖孽出來禍害天魔！

完了，天魔本無父，硬生生讓他們整出來一個。

只怕在《天魔列傳》裡面，他們要被單純開一章出來，改名叫《天魔世家》了。

笑面見狀不妙，悄悄收回了正在侵蝕左蒼的分神，就要逃竄而去，卻被江離一聲喝住。

“回來！”

“吾兒，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呢？”江離冷笑一聲，已然知曉其中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