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媽媽更是知道,這幾年以來,兒子沒少往這女孩身上花錢,她出生於高知家庭,家境優渥,心裡很看不上這種靠男人接濟的女孩,認為她們輕浮狐媚,不過是靠著一張臉來迷惑男人而已。

許爸爸從商,打拼了一輩子,生意人看中價值,而在他看來,這個女孩,對於兒子來說,對於家族來說,沒有絲毫價值,也不能助力兒子的事業更上一層樓,她配不上自己家的門檻。

許家豪什麼也沒有說,他抬手捂住臉,深深的陷入柔軟的沙發中,低下頭一言不發的樣子看起來頗有些可憐。

茗雨見狀,拉著那小小的行李箱走向玄關,她彎腰踢掉拖鞋,拿出自己的鞋子坐在鞋凳上更換,正當她慢條斯理的換好鞋子打算開門離開的時候,許家豪忽然嘶啞著低聲問道:“你走的這麼幹脆,衣櫃裡的東西帶了嗎?”

放在門把手上的纖細指尖停頓了一下。

“你的東西我一點兒也沒動,我帶走的是我自己的私人物品。”

許家豪扭頭看她,茗雨滿頭烏髮鬆鬆的用髮夾在腦後挽著,幾縷碎髮垂在耳際,耳孔裡塞了一顆小小的珍珠耳釘,纖長白皙的脖頸上空無一物,淺粉色的連衣裙大大的方領露出精緻的鎖骨,垂下的手臂纖長優雅,她的手腕上也空空蕩蕩。

她就站在那裡,不卑不亢,是冷靜又自持的模樣。

許家豪忍不住問道:“我送你的鑽石項鍊呢?為什麼不帶?”

茗雨轉頭看了他一眼,說:“項鍊我放在梳妝檯上的抽屜裡。”

“你的表呢?那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許家豪又問。

“手錶我也放在抽屜裡了。”茗雨的聲音仍然平靜。

許家豪終於忍耐不住,將頭深深埋入臂彎中,兩側肩胛骨高高的聳起,他的眉頭緊緊的皺著,臉上顯示出痛苦的痕跡。

終於站起身大步的走上前,一手扳過茗雨的肩膀,對著她大聲的問道:“回答我的問題——衣櫃裡的那些東西你帶了嗎?”

茗雨風平浪靜的與他對視了一會兒,淡淡的回道:“帶了。”

許家豪突然笑了一下,紅著眼圈放開了她,慢慢的向後退去。

“呵……真有意思啊李茗雨,你可真有意思。”

即使對面站著的高大男孩已經站直了身體,仰頭望著天花板,但她仍然看見對方面上不小心滑落的水珠。

他哭了。

“李茗雨你知道嗎?如果你說沒有,如果不是直到現在,你還不捨得扔掉那些東西,那我就會試著為你反抗我的父母,可你呢?”哽咽的嗓音裡有倔強有委屈。

茗雨有一瞬間的心軟,很想抱一抱他,好好的說聲再見,但最終,她什麼也沒說,開啟門靜靜的離開了。

其實這幾年以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許家豪是不會有結果的,兩人之間的出身差距實在是太大。他是獨生子,家裡所有產業的繼承人,他的理想物件應該是出身和他一樣的優秀女孩,能和他一起並肩而立,無論是成長環境還是社會地位,都應該和他相匹配。

她不是那種世事不知的天真女孩,明白他們之間的緣分只能到此,從沒有設想過什麼共同的未來。

即使許家豪的父母表面對她的態度那樣的無懈可擊,可是如果一個人在和你交談的時候,眼睛絲毫也不看向你,那就說明這個人不喜歡你,即使對方面上再和氣。

那天吃飯的時候,徐媽媽嘴上雖然在和茗雨聊天,可是茗雨卻注意到,從始至終,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往她身上拋,甚至只微笑著盯著餐盤,或是看自己帶著碩大寶石戒指的手。

茗雨知道,那是一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發自內心的輕蔑,即使對方只是無意中表現出來。

.

融入到大學畢業即分手的浪潮裡,茗雨沒有顯示出絲毫的狼狽,沒找到合適的房子,她就暫時住在了酒店裡。許家豪聯絡過她一次,把茗雨沒帶走的衣服首飾之類的給她送到了酒店。

茗雨想拒絕,許家豪卻不肯,留下東西以後,轉身就開車走了。

茗雨想了想,把自己穿的衣服留下,其餘幾樣貴重首飾都到二手奢侈品店變了現,她從手機裡把錢直接轉給了許家豪,沒給對方拒絕的機會。

晚上洗完澡,躺在酒店的床上,穿著睡衣和舊友通電話。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啊?”佳佳的聲音倒是比她還緊張。

茗雨並不是個太過於熱情的人,讀書幾年,也就只有中學的同桌佳佳和她走的近一點,兩人恰好大學又在一個城市,這才沒有斷了聯絡。

佳佳畢業以後不打算回洛城,想留在這裡繼續工作,問茗雨打算何去何從。

厚重的窗簾垂在地攤上,空調的噪音有些大,呼呼的風聲不停的響,茗雨翻個身,嘆了口氣。

“不知道呢,現在這份工作挺忙的,暫時也沒有什麼打算。”

佳佳在那頭開啟話匣子,噼裡啪啦的不停抱怨,說自己前幾天回家一趟,家裡父母竟然催著她回家相親,還說對方什麼事業單位,有前途啊吧啦吧啦的……

茗雨聽到久違的洛城的名字,忍不住心中一動。

“佳佳啊……你…你…”

“怎麼啦?你怎麼吞吞吐吐的,想說什麼就說啊?”

“你……你這次回洛城,有沒有李鶴的訊息啊?”

電話那邊一下子沉默了,半天才聽佳佳嘆了一口氣,惆悵的說道:“你呀你,叫我怎麼說你好,這都幾年了,你怎麼……怎麼還惦記他呢?你忘了當初他是怎麼混蛋的對你了嗎?說走就走,連個正經理由都沒有!”

茗雨捏了捏手裡的電話,手心不自覺的沁出汗水,“你快說啊,別罵我了!”

電話那頭的佳佳翻了個白眼,這才不情不願的說:“我聽我老姨說的,不知道真假啊,我聽說李鶴的爸爸好像不在了,聽說是喝酒喝的腦溢血,半身不遂,沒錢做手術耽誤了,住院沒多少天就過去了。”

茗雨想起多年前的一些畫面,有些反胃感湧上來,她閉了閉眼睛,接著問:“那李鶴呢?他有沒有回去?你問問你老姨啊!”

佳佳最開始知道的時候,也八卦的問過老姨,不過她老姨雖然是和李鶴他爸住在一個小區裡,可畢竟也不熟悉,更多的事情也不知道了。據聽說,連葬禮都是居委會和幾個遠房親戚操持著辦的,寒酸又冷清,統共都沒幾個人。

“這個我可不知道,要不然,我替你問問?”

“那你快問,有回應了就打電話告訴我。”茗雨的心熱騰騰的跳起來。

掛了電話沒幾分鐘,她毫無睡意,站起身夢遊般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她拿起手機,找出一個看了千萬次的號碼,狠了狠心,抖著手按下綠色通話鍵,電話很快撥出去,機械的女聲再一次響起:“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茗雨不知是第幾次嘗試,也不知是第幾次失望,她轉頭把手機扔在床上,整個人失魂般躺倒。

屋子裡靜悄悄的,客房阿姨打掃得很乾淨,一切東西都擺放的井然有序,只有茗雨帶來的那個箱子放在沙發旁,開啟的衣服凌亂的堆放在一起。

茗雨歪頭看了又看,忍不住起身走過去,蹲下身子從最下面拉出一個黑色塑膠袋子。

開啟來看,袋子裡放著的,是幾件男士的舊衣服,散發著久久不穿的氣味,茗雨慌忙拿出來檢視,上下里外看了一通,發現只是捂了太久有些氣味,好在衣服並沒有損壞。

她一按一件拿出來,用衣架把它們小心的掛起來通風,愛惜的撫摸著每一件布料,久久的注視著,眼神溫柔一如看見當初穿著它們的人。

那只是幾件再普通不過的衣服罷了,有的是在地攤上隨意買來的,有的是商場裡處理的便宜貨,還有一件舊的已經起了毛邊,它們每一件看起來都那麼廉價,可是對於茗雨來說,這就是自己最寶貝的東西了。

這是李鶴留給自己的唯一念想。

什麼都沒了,好在,還有一絲念想。

.

第二天茗雨在自己的工位上整理資料,噼裡啪啦噼裡啪啦打字的時候手機突然“叮咚叮咚”進了好幾條訊息。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佳佳。

來不及點開那些幾十秒的語音,她左右看看拿起手機起身拐出門,走到無人的樓梯間回了一個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很快就被接通,“喂!”

“喂!”兩人異口同聲。

“佳佳,怎麼樣啊?問到了沒有?”茗雨開門見山的詢問。

“哎呀,我剛剛發給你的語音你沒聽啊?我幫你問我老姨了,我還特地跑一趟,我現在就在我老姨家門口呢!”

“到底怎麼樣嘛?你快說啊!”

那邊的佳佳向天翻了個白眼,“姐姐啊,你也容我說完好不好,急什麼,我聽我老姨說,李鶴他爸李建軍,沒有什麼直系親屬,他這邊一走,有幾個拐彎親戚就想歪點子,要賣李建軍的房子,但他們也算不上什麼正當繼承人啊,居委會的人啊就透過派出所聯絡到了李建軍唯一的兒子,也就是李鶴。”

“然後呢?然後怎麼樣?”茗雨的心提起來,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然後不知道怎麼弄得,還真的聯絡上了,我聽我老姨說,李鶴已經回洛城了,不過李建軍這邊的親戚說什麼,李鶴壓根不是李建軍的親兒子什麼的,鬧得很不愉快,不過現在李建軍骨灰都下葬了,上哪去做什麼DHA啊,哦,不對,是DNA!”

茗雨的腦海裡滿是那句話的迴音,“李鶴已經回洛城了……李鶴已經回洛城了……”

原來他真的回去了!

“現在呢?現在李鶴在哪?”她忍不住提高了嗓音,急切的詢問著。

佳佳嚇了一跳,把手機拿的離耳朵遠一點。

“現在……現在好像他就在洛城吧,我老姨說,他不打算住這,也要把這房子賣了呢,只是房產證上不是他的名字,需要去辦個繼承手續,所以這幾天他應該還會繼續呆在洛城。”

茗雨的心緩慢而又沉重的跳動著,她的胸口發疼,不得不輕輕籲出一口氣。

“唉?你等等啊!我好像看到他了!”佳佳撂下一句話,乾脆的切斷了通話。

茗雨還來不及說什麼,愣愣的看著手裡的電話發呆。

幾秒鐘以後,手機“叮咚”響了一聲,佳佳發來了一張圖片。

茗雨點開來看,圖片不是很清晰,畫面中有三四個人,走在最後面的男人個子很高,站在那裡最是顯眼,可能距離太遠,拍的不是很清楚,但男人五官輪廓深邃立體,即使畫質不是很清晰,茗雨也一眼認出,那就是曾經和自己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人!

她抱著手機一遍遍想看清照片裡的人,但是卻越看越模糊,那是她自己的眼淚不爭氣的弄溼了臉,大顆大顆的滴到手機螢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