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紫霞夫人的性格,她在面對任何事,都是不會輕易認輸的,但這也僅限於局勢尚未失控的情況下。

她可不是那種不自量力,螳臂當車的性格。非但如此,她其實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在她佔優勢的情況下,她肯定是索求利益最大化,就沒有太多感情可講的。

反之,在劣勢的情況,她也會盡量爭取損失最小化,簡單來說,就是要及早止損。

認輸都比一般人要早一步。

這回她之所以不掙扎,非常乾脆的認輸,主要是因為這回的博弈,與她之前任何的博弈,都不相同,對方不玩套路,不玩權術,就只玩技術。

你甚至都不清楚,對方還藏著多少技術。

現在無名學院不管說什麼,大家都相信,就隨口提一句染料,綢緞就立刻陷入滯銷中。

這還怎麼鬥下去。

無名學院的技術就是好,就是棒,就是沒法讓人拒絕,畢竟連皇帝都親自跑去觀看。

如果他們研究不出新的技術,繼續鬥爭下去,也只會令己方損失更多。

就連元家最大的靠山,當今中書令張說,也無法提供額外的幫助,因為王熙身後還有一個當皇帝的姑父。

退一步說,你們這麼多人打不過幾個小娃,還得動用中書令的權力,且不說李隆基會怎麼想,關鍵張說自己也幹不出這種事來,他也是要臉面的。

紫霞夫人只能自己扛下一切責任,當然,這也是為證明,她是一個負責任的人,並且會為大家爭取更多的利益,也為以後再度出山打下一個基礎。

成敗只是一時的。

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有柴燒。

“夫人,我們或許還沒有輸。”

那些客人們剛走,廣盛便快步入得屋內,喘著氣道。

紫霞夫人是疑惑地看著他。

廣盛激動道:“我們終於查到那無名先生的一些線索。”

紫霞夫人忙問道:“怎麼回事?”

廣盛道:“之前我們一直在調查無名先生到底是何人,可以肯定的是,無名先生不是關中人,那麼根據我朝法律,外人入長安,肯定是有戶籍登記的。

但奇怪的是,城門那邊根本找不到有關登記的證據。”

紫霞夫人稍一沉吟,便道:“那也不一定,如果是雀兒帶他入城的,沒有登記,也是正常的。”

廣盛道:“是的,我們也是這麼想的,可但凡走過,必留痕跡,因此我們拿著無名先生的畫像,去關中周邊附近的城市調查。

可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們的人在洛陽,找尋到那無名先生的蹤跡。

原來那無名先生根本就是一個騙子。”

因為紫霞夫人非常清楚無名學院的弱點所在,就是感情用事,因此她一直在暗中派人調查無名學院所有人的資訊。

其中就是無名先生為主,她覺得這麼牛逼的一個人,應該是桃李滿天下,但卻沒有一點訊息。

她就暗中讓人畫出無名先生的畫像,然後去各地尋訪。

“騙子?”

紫霞夫人大吃一驚。

廣盛道:“洛陽有一個貨郎認出無名先生來,說無名先生就是一個江湖術士,還曾賣藥丸給他,為其母治病,結果反倒是治死了他母親,但後來這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於是根據這百姓提供線索,我們的人又在洛陽府衙進行調查,唯一符合的,就是一個來自那荊楚之地,名叫陶莫的人。”

紫霞夫人聞言,忽覺毛骨悚然,“倘若無名先生是一個騙子的話,那麼這一切都是誰在後面謀劃的。”

廣盛一怔,道:“那那隻能是王少郎。”

可說罷,他也是汗毛豎立,這真是細思極恐啊!

如果這一切都是王熙所為,那隻能說明,這小子比想象中要更加可怕。

他才這麼小的年紀啊!紫霞夫人黛眉鎖緊,呆呆坐得半響,突然幽幽一嘆:“算了。”

廣盛問道:“為何?”

紫霞夫人道:“如果事實真是如此的話,你可知道會引發怎樣的後果嗎?”

廣盛木訥地搖搖頭。

紫霞夫人道:“我也不清楚,也就是說,到時事情會發展到何種地步,誰也無法預料,可能會將王家都給牽連進去,犯不著如此。”

廣盛道:“可現在是他們在咄咄逼人啊。”

紫霞夫人道:“這一事歸一事,咱們這回比的只是買賣方面的本事,不涉及到家族恩怨,你可不要忘記,直到如今,王家還是支援我們的,不至於魚死網破。”

說到底,這場爭鬥,還是窩裡鬥。

但如果將這訊息發出去,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要知道,朝堂很多人是真想王家死啊!

說來也真是諷刺,目前唯一還全力支援紫霞夫人的,就是王家。

當然,對於王家而言,誰輸誰贏,並不重要。

王守一壓根就沒管這事,反正就是吩咐福伯,全聽紫霞夫人的。

雖然廣盛心裡非常不甘,他們可從未如此慘敗過。

但紫霞夫人還是遵守自己的諾言,並未再生事端,孤身前往王家,表示自己輸了,希望薛國公主能夠幫忙,緩和一下。

薛國公主嘴上是安慰著,心裡卻是非常滿意。這個結果甚至超出她的預料,之前她沒有想到王熙會贏,她只是想看看王熙能夠跟他小姨過上幾招。不過上回美人酒一事,令她非常不滿,她認為王熙因為一個女人而放棄這麼大利益。

這是她不能接受的。

可沒有想到,那只是一個插曲,這回才是真正的比試,結果卻是紫霞夫人過不了幾招。

這確實讓人始料未及。

不過繼續鬧下去,肯定也不符合王家的利益,到底王家跟豆盧家關係非常密切。

就不至於說為這點小事鬧翻。

於是,薛國公主馬上將王熙給叫回來。

“娘,你找孩兒。咦?小姨也在啊!”

見到紫霞夫人,王熙頓時是一臉壞笑。

薛國公主並未說什麼,只是給了王熙一個眼神警告,你小子嘴上可別太過分,到底娘在這裡。

紫霞夫人非常冷靜地開口說道:“雀兒,這回小姨是徹底認輸了,是小姨小看了你們,為此小姨願意向你們道歉,並且也願意將酒莊歸還給你們。”

根結就在美人酒。

歸還美人酒,是認輸的一個必要流程。

王熙鬱悶道:“小姨,我們這還沒開始,你再撐一撐啊!”

紫霞夫人是一點也不惱,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只是笑道:“但小姨實在是撐不下去,還望雀兒能夠高抬貴手,放小姨一馬。”

語氣非常誠懇,要認輸,就要認得徹底,別還顧著自己的面子。

求放過。

王熙悄悄瞄了眼薛國公主。

薛國公主笑道:“最初娘就說過,你跟你小姨之間的事,娘是不會管的。如今你小姨已經認輸了,你若還有什麼不滿,也大可直接說出來。”

她非常瞭解自己的兒子,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她必須要向著王熙,人在這裡,任打任罰。

王熙也非常清楚他孃的性格,話說的永遠都那麼溫和,但你真打試試看,當即神色一變,嘿嘿笑道:“娘,孩兒是無辜的,孩兒只是被迫反擊,如果小姨當初不刁難令狐家,孩兒當然也不會跟小姨作對。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到此為止。

孩兒保證,只要小姨不再刁難孩兒,孩兒也絕不會再跟小姨作對。”

紫霞夫人笑道:“多謝雀兒給小姨一條活路。”

王熙大咧咧道:“都一家人,小姨這麼說,雀兒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而且,那酒莊,咱們也可以繼續合作,跟誰合作不是合作。”

薛國公主見王熙松口,才笑著向紫霞夫人道:“這孩子呀,雖然有些時候喜歡犯渾,但還是是挺重感情的。”

紫霞夫人笑著點點頭。

但心裡卻萬分忐忑,因為她已經查到那無名先生的真實身份,她已經不再相信王熙這一臉稚氣。

而事實的進展,也如她所料想一般。

王熙確是遵守諾言,不再與她為敵,也允許跟豆盧合作,並且還表示琉璃技術只是個謠言。

但問題是尉遲家那邊只是答應給王熙一個面子,不再針對豆盧家,但是元家,他們可不打算就此放過。

憑什麼?你們當初壓制我們的時候,可就沒有想過放我們一條活路。

現在眼看著勝利在即,你們卻求和。

我和你妹。

世上可沒這好事。

其實到如今,尉遲家也有些想法,他們藉此將元家擠下去,對於尉遲家而言,這可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然而,紫霞夫人卻還保持著與無名酒莊的合作。

這在元家看來,你紫霞夫人沒有任何損失,酒莊繼續合作,琉璃也也成謠言,豆盧家是能全身而退,但是那紙張、染料卻都是真的。

而且,對方還在咄咄逼人。

你這是赤裸裸的出賣啊!

而紫霞夫人之所以這麼早認輸,就是想維護住鮮卑大族這個勢力團體,但這麼一來,肯定分裂啊!這可是將紫霞夫人氣壞了,你要就不答應,你答應卻還搞這小動作。

太卑鄙無恥。

直接就殺到飛行谷,然後單獨將王熙叫到谷外的田邊上。

“雀兒,想不到你是如此卑鄙,我這都已經認輸了,你竟還不肯罷休。”

這裡就他們兩人,紫霞夫人也不再藏著掖著。

王熙嘿嘿道:“小姨稍安勿躁,雀兒真不是卑鄙,而是小姨你想想看,這麼大的事,我費了那麼多腦力,要是光憑小姨你一句認錯,那就了結了,那我爭著幹嘛?”

紫霞夫人問道:“那你到底是何目的?”

王熙呵呵道:“這一點我早就跟小姨坦誠過,小姨想要讓將我們無名學院據為己有,我自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紫霞夫人鳳眸中滿是恐懼,似乎不理解,似又理解,但又不敢去理解,“此話何意?”

王熙一臉奸笑道:“就是我也想將小姨你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