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正午時分。

剛剛議事完的李隆基,便領著一群大臣,往後面的花園行去。

他一邊走,一邊笑吟吟地說道:“最近諸卿廢寢忘食,協助朕治理國家,皆是勞苦功高,正好明兒放假,朕特選今日設宴犒勞諸位。”

看得出,他今兒心情非常好。

“此臣分內之事,且功還未成,又怎敢要賞。”源乾曜趕忙拱手道。

李隆基呵呵道:“卿且聽朕說完呀,朕也是想趁著這機會,評判一下那紅樓夢,是否算是靡靡之音,無名學院的人,已經在花園等候。”

他話音未落,那御史潘好禮就站出來道:“陛下,此乃公事,又怎能在花園邊喝邊談,這成何體統,若傳出去,只怕引來非議。”

最近他們御史可是瘋狂的監督皇帝,只要皇帝稍有片刻懈怠,他們或委婉,或直接的告誡。

這弄得李隆基有些鬱悶。

倒不是說他想偷懶,而是他心裡非常清楚,這些大臣這麼幹,就是報復當初捉放曹一箭之仇。

當時,他可是將這些大臣玩得夠嗆。

雖然明知如此,但對方人多勢眾,而且他大功未成,也只能忍著。

但今日李隆基不但不惱,嘴角始終掛著微笑,聽潘好禮之言,眼中反而閃過一抹得意之色。

張說看在眼裡,心想,皇帝便是衝著這來,你們越是這麼說,只怕皇帝是越發得意。

你們要報仇是吧,老子偏要故技重施,再來一回,氣死你們。

但由此可見,目前他們君臣目前還是一條心的,大家也都只是玩玩小伎倆,不會真刀真槍的幹。

李嶠突然站出來道:“潘御史,這也得兩說,如果陛下適才是在休息,你要這麼說,倒也不算是錯,但陛下方才可是在與我們商議國家大事。

如今更是趁著吃飯的這間隙,來處理一些瑣事,古往今來,如此勤政的君王,那也是極其少見啊。”

潘好禮對這些宗室外戚,本就沒有好感,又見李嶠這般諂媚,心中暗怒,但也不知如何反駁。

要是別的公事,你要這麼說,那倒是沒錯,關鍵這公事,就適合吃飯的時候處理啊!

李隆基很是謙虛地呵呵道:“倒也未有嗣濮王說得那般嚴重,只是這紅樓夢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事雖不大,但朕又不得不親自處理,可是朕又不想因此耽擱國家大事,只能是趁著這休息的間隙,將這事給處理了。”

潘好禮只能道:“陛下還得保重龍體。”

李隆基呵呵笑了幾聲,笑聲中充滿著得意。

身後的大臣卻鬱悶了。

明知他在耍巧,但也無可奈何。

心裡都想著,讓你現在得意,待會可得好好“招待”一下那無名先生,咱們欺負不了你,還欺負不了他。

來到花園,只見陶莫帶著王熙、皇甫僧念、王爽、李誡滿、崔孤兒和薛均六個學生在那等候。

見李隆基一來,幾人急忙上前行禮。

“先生,別來無恙了。”李隆基就像是遇到老友一般,笑呵呵打著招呼。

事情演變到這一步,他們就是同一條戰線的。

陶莫趕忙道:“蒙聖恩眷顧,小人最近身體無恙。”

“那就好,那就好。”

李隆基突然張望了一番,好奇道:“那紅袖都知未來嗎?”

你個lsp,惦記自己的兒媳去吧,可別惦記我的女人,小心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王熙心裡暗暗罵道。

陶莫道:“回稟陛下,紅娘子未來。”

李隆基略顯失望地點點頭。

張嘉貞突然站出來問道:“陛下,此事與紅袖都知有何關係?”

李隆基咳了一聲:“朕就隨口問問,難道這也不行嗎?”

說罷,他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得意忘形,趕緊坐了下來,又熱情地招呼道:“諸位,都請坐吧。”

趕緊跳過這個話題。

“多謝陛下。”

入座之後,李隆基便直接進入正題,向陶莫問道:“先生,聽聞那紅樓夢,乃是先生所著,不知是否?”

陶莫對於欺君已經是徹底麻木了,欺君就是死罪,那騙一次跟騙無數次,是沒有任何區別的,淡定從容地回答道:“回陛下的話,主要故事的脈絡乃是小人所想,但這些學生們,也是幫了小人許多忙,不能說是小人一人所著。”

說話時,他手引向一旁的王熙等人。

“是嗎?”

李隆基瞧了眼王熙等人,道:“先生可莫要太過謙虛啊!”

皇甫僧念嘀咕道:“真是太瞧不起人了。”

其實這故事,他居功厥偉,王熙不可能將整本紅樓夢背下來,他只寫大綱和一些經典對話,其餘的,幾乎是皇甫僧念寫得。

陶莫點頭道:“小人不敢欺瞞陛下,因為故事的背景和人物,並非是小人這個階層的,故而許多細節,小人也是經常向學生們請教。”

“原來如此。”李隆基呵呵道:“這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想必這也是先生的教育之道吧。”

話裡話外,無不在暗示陶莫,今日我們才是戰友,好好給我演一出。

張說他們當然聽出這弦外之音,好呀好呀,我們才是敵人。不禁氣得是牙癢癢。“正是。”

陶莫道:“說到編故事,學生們也都很感興趣。”

李隆基點點頭,又道:“據說這故事寫得非常精彩,可謂是轟動一時,朕在皇宮也都如雷貫耳。”

陶莫道:“承蒙大家喜愛,小人也是受寵若驚,不瞞陛下,其實這也是遠遠超出小人的預計。”

李隆基又道:“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故而對於內容,應當慎重,以免造成惡劣影響,最近就有人反映,那紅樓夢乃是靡靡之音,不知先生對此有何說法?”

陶莫故作沉吟,然後道:“能說出紅樓夢乃是靡靡之音的,定是對於紅樓夢有著極其深刻的瞭解,小人亦是非常贊成。”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皆是一驚。

見過認罪的,沒見過這般認罪的。

還深刻的理解。

張九齡不免都皺了下眉頭,他本以為陶莫會反駁,哪裡想得到,他會承認的這麼直接。

李隆基當即就傻眼了,哥,你別害我啊!其中最慌的還不是李隆基,而是李嶠,在一旁拼命的擦汗,他真的只是被兒子牽著鼻子走,心裡根本沒底。

站在一旁的李誡滿,小聲嘀咕道:“瞧我把爹爹嚇的。”

王熙問道:“那你爽不爽?”

“還挺爽的。”

李誡滿咬著嘴唇,拼命的憋笑。

王熙遺憾道:“可惜我爹沒來,不然就能一塊嚇嚇,讓他平時總是打我。”

李隆基神情變了,微微皺眉,不悅道:“先生滿腹經綸,才華橫溢,為何要推廣這靡靡之音,莫不是為了名氣?”

你要這麼弄下去,我也幫不了你了。

陶莫立刻道:“陛下可能有所誤會。”

“誤會?”李隆基有些生氣道:“朕本以為這其中是會有什麼誤會,故而才讓你們來宮裡跟朕講講這紅樓夢,可如今看來,這似乎並未有什麼誤會。”

陶莫道:“回陛下的話,其實小人的意思是,紅樓夢這故事講得就是靡靡之音,而非是小人要推廣那靡靡之音。”

李隆基大腦有些短路,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陶莫道:“小人以為,這靡靡之音不在書內,而是在那深宅之中。”

“深宅之中?”李隆基若有所思,似乎明白其中道理。

張九齡捋了捋他那縷山羊鬍,暗道,妙哉!妙哉!先生真乃神人也,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陶莫繼續言道:“正是如此,那高門大宅中,處處透著靡靡之音,只是大家都掩耳盜鈴,裝作視而不見。

而紅樓夢這篇故事,講述的就是那高門大宅中的靡靡之音,而小人是想要借這故事給與世人警示,若靡靡之音僅存書中,倒是無傷大雅,但若氾濫於現實之中,則國之消亡也。”

“原來如此。”李隆基頓時恍然大悟。

就連張說眼中都不免閃過一抹贊色。

靡靡之音和講靡靡之音,乍一看,好像沒有什麼區別,但仔細一想,二者的目的是截然相反。

陶莫又道:“小人對於名利向來不在意,只因緣分遇到幾位愛徒,本是一心只想教好這些學生,是先前王爺將小人的生動教學法納入教育改革,希望小人能夠拿出一些作品,來振興我大唐文化。

故而,小人才創造出紅樓夢。

而後,王爺又覺得這故事極佳,希望得以推廣,而小人深受皇恩眷顧,心中感激涕零,於是在王爺的商量下,決定讓學生去酒樓義演,所得之利,皆捐給朝廷,用於幫助那些願意歸籍的隱戶。

一來,可報答聖恩,二來,可照顧百姓。這就是整件事的脈絡。”

李隆基神色大變,又開始高興起來,哈哈道:“先生之義,乃大義也啊。”

說罷,他突然看向張九齡,“張員外郎對此有何看法?”

話裡充滿著挑釁之意。

張九齡忙道:“臣無能,未能看出先生的一番良苦用心。”

李隆基笑了笑,眼中還透著幾分欣賞,其實他也清楚,張九齡就是為張說開的口。

張說心裡也清楚,開口道:“陛下,這人都站在這裡,究竟是靡靡之音,還是講述靡靡之音,看過便知。”

李隆基哈哈一笑,“張相公說得對,該如何評價,也不急這一刻,看過之後,大家自有公論。”

說著,他又看向陶莫,“先生,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紅樓夢吧。”

“是。”

陶莫道:“今日小人是準備讓學生薛均和崔孤兒來為陛下演繹。”

李隆基點點頭,突然問道:“對了!聽說說書之前,還有一曲。”

陶莫遲疑片刻,道:“是有一曲,那唱曲之人,小人也帶來了,但小人以為!”

李隆基擺擺手道:“既然人都來了,就讓他們唱上一曲,這曲也得鑑別啊。”

皇甫僧念和王熙對了對眼神。

其實琴兒和令狐寶娣就在外面,他們是故意為之,就是要確定李隆基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