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高處衝下。
阮虎感覺自己此刻騎著的是一條龍,踏的不是大地山巒,而是呼嘯的狂風。
阮虎收起了弓,舉起了馬槊。
動作之間,騎隊已經分成三隊,呈現“雁翎陣“。
這個時候敵人才開始想要反擊,但是倉促之間已經來不及了,阮虎已經貼近了他們。
很近了。
甚至阮虎已經能夠看到敵人臉上的慌張,驚恐地擠壓在一起的皺紋,用力扯動韁繩的手臂上暴起的青筋。
“嚓!”
馬槊擦過,那人的頭直接飛了起來,面上帶著還在動的表情。
脖頸切面的血剛剛噴出來的時候,阮虎已經從那無頭屍骸身邊衝了過去。
座下的“神騶將軍”撞上了面前的人馬,這惡物巨大得嚇人的力道直接將那人連馬一起撞開,人更是當場直接飛了起來。
後面的羌騎看到這一幕,腦袋只感覺一片空白。
一個接著一個身影跟著阮虎壓了進去,神騶騎此刻不再是一個個分散的個體,而是融合在一起鑄煉成的百淬鋼刀,將下面那由羌人、番人、巫鬼、邪神組合而成的龐然大物切開。
阮虎將馬槊舞動起來的時候,只感覺自己彷彿要將這些羌番連同腳下的大地一同斬斷。
而從天上看下去的時候。
他所造成的場面也差不多。
盤踞在一起的番羌騎兵亂作一團,有人用羌番話語呼朋喚友,有人不知道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聽到慘叫聲心慌不已,有人已經開始逃跑。
神騶騎所過之處,一陣人仰馬翻,不知道多少人刺落馬下。
“咚咚咚咚!”
所有人只感覺大地都在震顫,而神騶騎鐵蹄下面漸漸地踏過也不再單純是地面,所過之處留下一灘灘血紅色的肉泥。
阮虎在高處看著前方,一路疾馳而過。
他聽不懂那些番人和羌騎在喊些什麼,但是他看到有人群聚集的地方,便帶著人壓了上去。
攔路的,殺。
逃的、殺。
跑錯方向撞上的,殺。
而那些敢衝上來和他直視的,更是殺個乾乾淨淨。
殺殺殺殺殺!
蒼天之下。
阮虎眼中彷彿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只是搜尋著一切能夠和敢於和他對視的目光。
然後,殺了他!
刺穿他的胸膛,斬下他的頭顱,撕開他的身體讓其血浸染大地,將他踏成肉泥。
他心念一動,手微微扯動韁繩,座下的神騶將軍便順著他的心意做出任何細微的動作。
他能夠輕易地躲過對方刺過來的槍,然後用手中的馬槊鏟飛他的腦袋或者身體。
沒錯,是鏟。
空隙間。
他甚至能夠調轉坐騎的方向再次積蓄力量,並且拿出硬弓將那些敢於向他射箭的羌番騎一個一個射落馬下。
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人能夠攔住他,沒有人能夠擋得住他一擊!明明天已經亮起,而且越來越亮,但是所有人卻感覺天始終沒有亮。
煙塵揚起得將天幕都遮擋住了,鮮血四處飛濺將塵土進一步染紅。
天昏地暗。
所有人腦袋都懵了,眼睛紅得看什麼都是赤色的。
亂亂亂,所有人都分不清方向。
逃的人嚇得瘋瘋癲癲昏了頭,殺的人也有些近乎瘋魔。
“衝過去。”
“不要和他們打。”
“直接衝出去,衝出去他們就奈何不了我們!”
這個時候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開始呼喚著所有人逃走。
身後是崎嶇的古道,退回去也等於是死路一條。
但是。
只要衝出這千丈關,後面的平原可任由他們馳騁。
而當他們成群地衝入谷口,這個時候令他們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上面有人!”
高處的懸崖頂部有人點燃了草堆和火油推入穀道,那一團團火焰落下,猶如天火降落人間。
狹窄穀道瞬間成火龍煉獄,將許多衝入其中的番羌點燃,化為了慘叫的火鬼。
“完了。”
“好大的火。”
“衝不過去,怎麼辦?”
絕望之中,一些特殊的存在站了出來。
“禮讚司命主鬼王!”
“神靈助我!”
煙沙漫天之中。
有巫在狂呼吶喊著向神祇請求協助,無數人聽到那聲音,立刻瘋了一般的朝著那地方聚集。
那番人成群地朝著天空舉起雙手,高呼神祇之名。
“神靈助我!”
“神靈助我……”
猶如抱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請求那神靈降下天罰,殺了那猶如魔主一般的凶神。
那一雙雙無助伸出的雙手下,是一雙雙絕望的眼睛。
而此時此刻。
那殺瘋了的凶神也聽到了這呼聲,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看到這些番人竟然求神,瞬間發出了瘋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
“求神?”
“神有何用,神我也殺給你看!”
阮虎說完,當真做給了他們看,將他們世世代代信奉的神祇和高高在上的巫擊殺於他們面前。
阮虎一拉韁繩,便看到座下的惡獸張開了嘴巴,朝天發出一聲長嘯。
聲波傳遞開來。
叫魂妖術。
密密麻麻圍繞著那巫的番羌騎兵瞬間感覺身體一滯,流動的時間在此刻彷彿也停了下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凶神衝了上來,穿過千軍之間的縫隙,猶如一道雷霆直奔那站立在中央的巫師。
目光穿過煙塵。
可以看到那巫師站立在馬背盒子上,身後高聳的彩色傘蓋在不停地轉動。
他一手舉著人骨法杖,一手搖晃著人皮經幡。
神目照穿陰陽。
凡胎肉眼看不見的晦暗鬼神界域裡。
他供奉血祭的鬼神在其背後扭曲著醜惡的身軀,發出令人憎惡的怪叫。
人和鬼神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彷彿在同步唸誦著某種邪惡至極的經咒。
“呼!”
無形的狂風吹起,可以看到那巫師周圍的一些番騎身上發生了奇怪的變化,一個個面板化為了血紅,眼睛也鼓了起來。
但是神騶將軍的那一聲叫魂不僅僅停滯了巫師的動作,連那鬼神都為之而緩慢了下來。
就這一滯。
那巫師回過神來的時候,阮虎已經衝到了那彩色傘蓋之下。
來自於白馬高天深處的巫抬起頭,便看到一雙殺意沸騰的眼睛,還有高高壓下來的馬槊。
所有人看著阮虎能駕馭著神騶將軍一躍而起,那巫師連同其座下的馬,一同砸翻了地下去了。
那馬當場便沒有氣息。然後,阮虎直接插起了如同破布一般的巫的屍骸,高高舉起在空中。
那巫覡供奉的鬼神,殘影在阮虎的背後不斷地掙扎,最後消散於虛無之中。
“啊!”
驚叫聲如同狂浪一般傳遞開來,所有人看著那騎著不知道什麼惡獸的凶神,彷彿看見了殺神降世。
阮虎再調轉坐騎方向看向周圍的時候。
已經沒有任何一雙眼睛敢看向他,也再也沒有一個身影敢朝著他奔來。
所有的番羌都開始逃命,再也沒有了任何反抗的意志。
而越來越多的神騶騎匯聚在他身旁,阮虎將那巫師的屍體甩在地上。
說:“都殺了!”
阮虎這個時候沒有空收攏什麼降兵,也沒有空在這裡停留。
所有的神騶騎沒有絲毫猶豫,或者說這些已經通了靈的白首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尾隨著襲殺上去。
歸去的道路上。
番兵羌騎因隊形擁擠難以展開,半數人馬墜入冰冷刺骨的青衣江支流,而剩下的則在神騶騎的追擊下近乎被屠戮一空。
慘叫聲迴盪九天之上久久不散,這場面實在是太駭人。
尋常殺人,哪怕是再兇惡殘暴的人,或者會狂笑,或會戲謔那將死之人,或者極力的發洩自己的暴虐。
但是。
這些神騶騎完全不一樣。
他們沒有任何表情,甚至沒有任何話語。
彷彿,只是為殺而殺。
最後殺到。
那番羌寧願跳江,都不願意面對那身後殺上來的存在。
三千餘人近乎被屠殺得乾乾淨淨,前後除了阮虎帶來的人,再也看不到什麼活著的人影。
只留下那些嚇壞了的馬兒,盤桓在天上的鴉雀。
而此時此刻。
阮虎身後的血煞之氣彷彿衝射鬥牛,和天上的星辰連線在一起。
那鴉雀也只敢遠遠地盤在天上,不敢落下來。
阮虎坐在一處小丘上,腳下是堆積成一片的人屍、馬屍。
三隊神騶騎收了回來,那一個個騎卒下馬,跪在了阮虎的面前。
阮虎:“死了多少?”
赤天:“十七個。”
八百二十三騎,在剛剛一陣可以說是激烈無比的衝殺之中騎卒只死了十七個,白首妖驢倒是一個沒死,這妖物的的生命力頑強無比。
但只要這妖種沒死,騎卒的替換容易得很。
阮虎沒有說什麼,赤天便立刻讓人抓著一批剛剛抓來的騎將押在地上。
焚香,割去了這人的頂發。
儀式進行的時候,安靜之中傳來了細碎的聲音。
“咯咯咯!”
不知道那匕首割發的聲音,還是這羌人跪在地上嚇得牙齒碰撞打顫的聲音,亦或者二者融合在了一起。
而且,換了這麼一個人。
那神騶的目光好像變得更精明瞭,身軀甚至也變得更雄壯了一些,這再次展示了這一支妖騎的邪異。
這個時候。
有人獻上了馬面神的神龕,這東西原本想要逃走,但是卻被一匹神騶騎給踏住了。
一次次遭受慘敗,所有信奉他的部族信徒近乎被屠戮一空,此時此刻他虛弱到逃走都不能了。
而沒有了香火供奉。
他距離消散也不遠了。
那兩個騎卒抬著馬面神的神龕,然後放在了阮虎腳下的空地上。
那馬面神的神魂掙扎著從神龕之中冒了出來,此時此刻他彷彿知道了自己死期已至,竟然生出了幾分膽氣,朝著阮虎惡狠狠地說道。
“哈哈哈哈!”
“你這惡賊,心當真是好狠啊!”
“造下如此殺孽,日後爾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你對人如此之狠,我看日後他人如何待你。”
“天必收之……”
阮虎坐在地上,此時此刻他那心中沸騰的殺意和瘋狂漸漸淡去,看上去面無表情。
但是這種殺意沉澱之後的淡然和冷漠,卻顯得更加可怕了。
他那雙如同北冥之淵一般的眼睛看著馬面神,馬面神強撐起來的幾分膽氣瞬間去了八分,嚇得話語都阻塞住了。
但是轉瞬之間馬面神便為自己之前的恐懼而生出強烈的羞恥感,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服軟,但是不可以在這人面前露出任何軟弱之處。
他激動地吼叫道,咆哮著。
“來啊!”
“來啊!”
“殺了我,殺了我啊!”
阮虎聽完。
緩緩摘下了早已被血糊住的頭盔,頭髮也因為黏稠的血漿而被拉扯起來,隨著進一步用力才分開。
他臉上滿是血汙,但是摘下這頭盔後也終於看上去像是個人了,而不是個什麼和甲長在一起的魔主。
他扔下馬槊,一旁的騎將接下。
阮虎朝著下面走去,抽出了刀。
馬面神也似是感覺到了什麼。
發出一聲長嘯,朝著阮虎撲了過去,但是那虛幻的神魂也只是穿過阮虎的身體,而阮虎的刀已然斬斷了馬面神最後一具神龕。
神龕上蓋著的布隨著長刀揚起掀開,天日照射在那馬面厲鬼的身上,猶如烈火焚身。
“啊!”
“啊!”
馬面神瘋狂的大叫,隨後逐漸消散。
這個時候,阮虎身體裡的虎又冒出來了。
“吼!”
撲著那分散的精魂,吞嚥入腹中,打了一個飽嗝。
然後,重新鑽入到了阮虎的體內。
從而可以看到,有光團生出在了阮虎的意識之內。
阮虎將刀插入鞘中。
一旁的神騶將軍打了個響鼻,他翻身上馬,目光掃視了一遍這屍橫遍野的戰場。
“走!”
赤天一把火燒了那供奉著的馬面神的神龕,也騎上了坐騎跟了上去。
火光之中,阮虎帶著神騶軍再一次出發。——阮虎離去之後,跟在後面的禁軍步卒也終於抵達千丈關。
而這些匆忙行軍的禁軍雖然收到了神騶軍提前留下的訊息,看到這一幕之後依舊傻了眼。
“這是什麼?”
“這是死了多少人?”
“這都是那神騶軍殺的?”
“怎麼可能?”
“神騶軍才多少人。”
殘陽之下,到處都是屍骸,兵戈遍地。
屍山血海。
此刻這個詞不再是一個誇張的形容。
而禁軍接著朝著前面走去,沿途屍骸遍地都是。
有的人甚至渾身上下找不到任何的傷痕,這是活生生被嚇死的。
令人心驚膽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