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

紫宸殿。

阮虎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便看到妙香天女站在殿中。

外面明面侍衛林立,暗地裡鬼神巡視。

阮虎披著繡著墨竹的綢衫站起身來,層層帳幔之外人神鬼皆跪,這姿態和氣勢和那遠道而來的南詔聖女像極了。

如果之前。

還有鬼神還會以看待人的視角來看待阮虎,但方才看到了阮虎的山海神人之相和顯露出的氣勢,此刻再也沒有人敢將阮虎真的當成一個凡人看待了。

而妙香天女卻看著外面,表情複雜。

“變天了。”

阮虎走過去,順著妙香天女的視角看過去,便看到了那三顆在夜空之中極為顯眼的星辰。

“那三顆是什麼星,為何往日不曾見到?”

妙香天女看著阮虎,眼中含著期待,但是又有著恐懼和擔憂。

“七殺、破軍、貪狼三星同現於天,九州龍蛇又要開始廝殺了,角逐出真正的天命之主。”

妙香天女既相信阮虎定能做出一番不一樣的事業,但是又安逸於此時此刻的局面。

在此之前她一直想著。

若是這境況能夠一直保持下去該有多好。

而如今看來,在這紛紛擾擾的天下,這樣的願景對於神靈來說也不過是一種奢望。

阮虎看著天上,這才明白原來那就是殺破狼三星。

只是他不知道。

是東至大周、西至白馬高天、南至南詔突然爆發的亂局,是他們這些亂世之徒聯手,讓天地都感覺到了那強烈的殺機讓這兇星現世。

還是,有著什麼其他的原因。

阮虎問:“誰是殺破狼,誰又是真龍,誰又是那被斬的蛇?”

妙香天女眼中的情緒緩緩收斂,面對天子的問話,她知道該如何回答天子,而不是將自己的軟弱傳遞給對方。

“陛下還信這些?”

阮虎:“你不是說這是天命嗎?”

妙香天女:“誰贏了,誰就是天命。”

她道出了那世間真正的真理:“不是天認可了你你才會贏,而是你贏了,連天都要認你。”

阮虎目光之中露出欣賞:“朕喜歡天女說的這話。”

阮虎再看著天上那殺破狼三星,彷彿看到了另外一層含義,蘊藏在血海之後的東西。

隱隱地,他似乎看見了一顆蘊藏著紫色暈染的星辰。

“天下九州之主!”

但是,不論是誰想要得到這個位置,先得讓大地動刀兵。——很快。

揹著旗的信使進入了西京,帶來了一個驚天動地的訊息。

“南詔聯合番羌入侵牙郡,已經攻破天碉寨,寶關告急!”

政事堂裡,阮虎會見群臣,問起了下面的兵部侍郎。

“來了多少人?”

魯文禮這個時候站著拘謹地拱著手,有些僵硬地回答著,彷彿在入宮的路上已經將這句話反覆想了不知道多少遍。

“稟告陛下!”

“光是南詔兵就最少三萬人以上,若是再算是番羌,至少得四五萬人。”

群臣聽完,瞬間譁然。

“多少?”

“最少四五萬人?”

“這南詔哪來的這麼多兵,怎麼突然就打過來了!”

隨後,阮虎又聽到了那一句朝堂上經久不息的經典詞話。

“這可如何是好!”

政事堂裡的群臣已經嚇傻了,露出焦急的表情,但是左思右慮卻發覺此刻真不知道如何應對。

“南詔和番羌攜重兵入境,我們沒有兵了,南邊還在打著,這如何能夠抵擋。”

“牙郡有多少兵,京城還剩下多少?”

“必須速派人支援,牙郡不可丟啊,若是讓南詔兵臨西京城下,怕是要瞬間大亂了。”

“該由何人領兵?”

“可能擋住那南詔和番羌聯軍?”

阮虎看著魯文禮:“牙郡上下是如何應對的?”

魯文禮說:“牙郡郡守顧安國已經開始備兵固守,若經鎮兵使率領二十餘人沿著寶關古道偵查敵情,利用蒙茶山當地的茶莊佃農傳遞烽火訊號,燒燬了南詔軍在石羊寨的糧草。”

“敵軍恐慌不已,因此不敢肆意前行。”

阮虎聽到這訊息,笑了。

“這若經的鎮兵使是誰,叫什麼名字?”

這麼大的陣仗,沒被嚇死就不錯了,帶著這麼點人竟然還敢反擊,並且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要透過燒燬對方糧草拖延對方行軍。

兵部侍郎魯文禮:“嚴夙!”

阮虎記住了這個人的名字,這膽氣真的是大。

政事堂議事結束後。李弘道悄然入宮,一見到阮虎便直接跪下,勸說他早作打算。

阮虎問他:“早做打算是什麼意思,說說?”

李弘道:“陛下,我們沒有兵了,也沒有將領可破那南詔。”

阮虎又問:“國丈為何說沒有兵將了,朕不就是嗎?”

李弘道愣了一下,開始還不明白天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挨個咀嚼了一番這文字,其瞬間回過味來了。

天子這是要御駕親征啊!

原來天子早就做好了打算,怪不得之前政事堂上沒有說什麼。

他是打算帶著那剩餘的兵卒,去和那南詔博取這一線天命。

什麼退路。

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這東西。

任何人都有退路,阮虎這個天子沒有退路。

不過,阮虎回想這段時間,陰謀算計用了不少,扯著各路的勢狐假虎威、借力打力更是不知道使了幾多次。

眼看著局面漸漸被控制住,本以為自己能安安穩穩地一點點收拾局面,然後安坐在龍椅之上享受著一切。

最後發現。

上了這賭天命的桌的時候,哪裡有坐著得來的。

唯有那能夠在屍山血海中殺出,意志和毅力最為剛強之人,才能夠真正去角逐這天位。

尉遲崇武去東邊替他征伐。

現在,該他這個偏於一隅的末路天子上了。

阮虎朝著外面走去,讓宮人將所有的門窗都推開。

風肆意地從外面刮進來,吹得阮虎的衣袍和頭髮亂舞,阮虎卻覺得精神越發振奮。

而李弘道跟了上來,捻著衣袖抵擋著那肆虐的狂風,一個勁地說道。

“陛下,不可啊!”

阮虎扭過頭,看著他哈哈大笑。

“國丈爺!”

“你還真是上不了這桌啊!”

李弘道不明白天子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看著李弘道的怯懦之態,反而徹底讓阮虎下了這決心。

何以解憂。

唯有殺。

殺得天翻地覆,殺得人頭滾滾。——阮虎沒有經過政事堂和百官商議,直接便透過內侍省宦官下達了一系列旨意。

而調兵,他連軍令都沒下,直接去營前一喊士卒便聚集而起。

第二日。

他便帶著三千禁軍和八百神騶出發了,雷厲風行到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看這架勢,頗有種要麼大勝,要麼就沒有做好準備活著回來的打算。

我死之後,管他洪水滔天。

御馬監。

神騶軍這幾日便紮營在此處,同時整理兵甲,如今這神騶軍已經全然換了模樣。

神騶騎全部人馬具甲,所有的白首妖驢蹄子都是特製的,這妖驢頭上還帶著撞角盔。

接到旨意之後,神騶軍八百餘人一同來到了皇城腳下,跟隨著禁軍士卒一起列陣。

沒過多時,阮虎便騎著“神騶將軍”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都準備好了?”

“若是敗了,朕沒有什麼能給你們的,只能和爾等死在一起,生死同歸。”

“殺!”

“或者死!”

不知道多少人抬起頭看著天子,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皇帝的口中說出來的。

輕生死,仗刀行,這是武人的觀念。

而這話從天子的口中說出來,對於武人的衝擊力是無與倫比的。

所有人一同舉起兵戈,朝著天穹發出怒吼。

“殺!”

“或死!”

天子都披甲和他們一起上陣了,說敗了就和他們死在一起。

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們父子兩代效忠於前後二帝,敗了也不過是將命給天子罷了。

阮虎戴上了頭盔,將那更多是象徵和裝飾意義的天子劍抽出,一把甩出釘在城門之上。

力道之大,發出劇烈的嗡響。

隨後,他握住刀與槍。

“讓那些蠻夷邪鬼,看看中原漢人的膽氣是什麼個樣的。”

阮虎看都沒看身後跪送的群臣,率領著兵卒掀起滾滾煙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