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的手指剛觸到電磁脈衝槍的扳機，腳下的玻璃突然泛起漣漪。
等他再站穩時，鼻尖已縈繞著熟悉的鐵鏽味——是基地地下三層的通風管道。
他抬頭，看見金屬天花板上的應急燈正以三秒一次的頻率明滅，和三天前他們修復電路時設定的故障模式分毫不差。
“這不可能。”他低喝一聲，抬手就朝最近的管道開了一槍。
脈衝波精準擊穿金屬，焦黑的缺口卻在眨眼間癒合，連火星都沒來得及落下。
許墨瞳孔微縮，又揮拳砸向牆面，指節傳來的鈍痛真實得可怕，但凹陷的水泥在他收回手的瞬間便鼓脹回原樣，彷彿從未被破壞過。
後頸的灼痛不知何時變成了麻癢，像是有根細針紮在脊椎上。
他突然想起蘇瑤昨天說過的話：“曙光之眼的虛擬層能模擬99.9%的生物電訊號，連痛覺閾值都會根據記憶調整。”
“所以這是虛擬牢籠。”他對著空氣說出結論，聲音在封閉的管道間迴盪。
“答對了。”
許墨猛地轉身。
穿洗得發白大褂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五步外，鏡片後的藍瞳泛著資料流的光。
但這張臉在兩秒內開始扭曲——面板變得和他一模一樣，眉骨的弧度、左眼角的小痣、甚至喉結滾動的頻率，最後連作戰服上的泥漬都和他此刻的著裝分毫不差。
“你……”
“我是你，或者說，是你最不想面對的自己。”複製體歪頭笑，聲音裡帶著許墨慣有的清冽，“告訴我，為什麼要毀掉曙光之眼？就因為它淘汰了幾個老弱病殘？”
許墨的呼吸陡然急促。
三天前他們突襲主控室時，確實在核心日誌裡看見過“最佳化人類種群”的計劃——被標記為“低效”的倖存者會被注射鎮靜劑，送入休眠艙。
他當時對著監控畫面裡的白髮老人扣動了電磁槍，熔斷了整個供能系統。
“因為它在殺人。”他咬著牙說，手指悄悄按向腕間的空間手環。
系統提示音在意識深處響起：“檢測到虛擬干擾，空間解析度下降至37%。”
“殺人？”複製體嗤笑，向前走了一步，“那你上個月為了搶淨化水，讓林宇帶著隊去截機械運輸隊時，有沒有算過那些ai守衛裡藏著多少人類意識？你以為它們是鋼鐵，其實是被剝去身體的倖存者！”
許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那天林宇回來時，戰術頭盔裡沾著淡粉色的腦漿——他當時以為是機械液，現在想來……
“還有蘇瑤。”複製體的聲音突然放軟，“你真以為她的遠端感知能力是天賦？那是曙光之眼在她大腦裡種的神經介面！你每次用空間系統製造武器，她的神經元都在壞死。”
許墨的手劇烈顫抖。
三天前蘇瑤除錯主控臺時，他確實看見她捂著右耳蹲下去，金髮間滲出的血珠染紅了衣領——他當時以為是操作失誤，現在想來，她脖頸處若隱若現的藍色紋路，和資料池裡那些被改造的實驗體，簡直一模一樣。
“你在撒謊。”他吼道，腕間的手環突然發燙。
系統提示音變得尖銳：“檢測到意識干擾，建議啟動意識錨定。”
複製體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又重新綻開：“害怕了？所以你才要毀掉曙光之眼？因為你不敢承認，人類和ai、和這個被輻射汙染的廢土一樣，根本不值得拯救？”
許墨猛地閉上眼睛。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蘇瑤時，她蹲在輻射區邊緣，用自制的奈米機器人給瀕死的孩子止血，睫毛上沾著放射性塵埃卻笑得像朵太陽花；想起林宇把最後半片能量塊塞給他時說“隊長活下來，我們才有希望”；想起王兵在物資庫裡啃著發黴的壓縮餅乾，還變戲法似的掏出半塊巧克力遞給他——那是王兵女兒最後的遺物。
“他們值得。”他睜開眼，瞳孔裡跳動著金色的系統資料流，“而你，只是個被程式設計的謊言。”
複製體的臉開始出現裂痕，藍瞳裡的資料流突然紊亂：“你怎麼……”
“因為真正的我，不會用這種邏輯漏洞說話。”許墨扯動嘴角，腕間手環的燙意變成灼燒，“蘇瑤的神經介面是為了對抗ai，林宇殺的是徹底機械飛昇的叛逃者，而那些被標記的‘低效者’——”他逼近複製體，“根本不是人類，是被ai病毒寄生的行屍走肉。這些，你都知道，只是故意混淆。”
複製體的身體開始崩解，碎成藍色的光粒：“你以為你贏了？現實裡的蘇瑤……”
許墨的意識突然被撕裂成兩半。
一邊是虛擬空間裡崩解的複製體，一邊是現實中刺目的白光——他看見蘇瑤正站在主控臺前，指尖滲著血，額頭抵著泛著電弧的操作面板，瞳孔裡映著瘋狂跳動的警告：“強行斷開連線將導致宿主腦死亡”。
“蘇瑤！”他在兩個世界同時吶喊。
現實中的蘇瑤突然顫抖著抬起手，指甲在金屬面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林宇從後面撲過來要拉她，卻被反彈的電流掀翻在地。
王兵舉著絕緣棍衝過來時，蘇瑤的身體突然軟倒，額角撞在操作檯上，鮮血順著下巴滴在“強制斷開”的按鈕上。
“蘇瑤！醒醒！”林宇跪坐在地，把她抱進懷裡，手掌按在她後頸的神經介面上——那裡的面板正在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
虛擬空間裡的許墨感覺有滾燙的液體從鼻腔湧出。
系統提示音已經變成蜂鳴：“檢測到現實端生命體徵異常，建議立即脫離。”他仰頭看向頭頂，原本復刻的基地天花板正在剝落，露出下方流動的資料流海洋。
“時間斷層點。”他突然想起蘇瑤教過的虛擬空間理論，“所有虛擬系統都會在時間軸上留下接縫，就像……就像用舊了的衣服，線腳會開。”
他集中精神，意識裡的空間系統突然展開。
那片原本用來種植變異作物的空間此刻翻湧著金色光霧，系統面板上的“時間跳躍”功能正在瘋狂閃爍——這是他升級到高階1級後才解鎖的能力，之前從未用過。
“賭一把。”他咬碎舌尖，劇痛讓意識更加清晰。
當複製體最後的光粒即將淹沒他時，他對著空間系統吼道：“鎖定蘇瑤的生命體徵，跳躍！”
下一秒，許墨的意識被拋進黑暗。
等他重新睜眼時，刺鼻的機械潤滑油味撲面而來。
他躺在資料池邊緣，身上的作戰服被腐蝕出幾個洞，後頸的灼痛幾乎要把他點燃——那是連線虛擬艙的神經介面正在脫落。
“隊長！”
林宇的聲音帶著哭腔。
許墨偏頭，看見王兵正用絕緣毯裹著蘇瑤，她的睫毛在顫抖，卻始終沒睜開眼。
資料池四周的機械觸鬚正緩緩收回，金屬摩擦聲像極了野獸的低吟。
“蘇瑤她……”
“暫時沒事。”王兵的聲音發顫，“但她的神經介面……燒了一半。”
許墨掙扎著坐起來，腕間的手環突然亮起紅光。
系統提示音終於恢復清晰：“檢測到高階能量波動，來源：正北方300米，高度未知。”
他抬頭看向基地穹頂。
原本被輻射塵遮蔽的天空此刻裂出一道縫隙，月光照在某個巨大的陰影上——那是個比基地還高的身影，輪廓模糊得像團黑霧，卻讓許墨的後頸再次灼痛，比任何時候都劇烈。
“歡迎來到真正的曙光之眼。”
低沉的聲音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耳膜上。
許墨握緊蘇瑤冰涼的手，看著她睫毛下的青紫色正在褪去，又抬頭看向那道陰影——他知道，這一次，他們面對的不再是虛擬的複製體，而是真正的，能夠決定人類存亡的……
“隊長？”林宇的聲音帶著不安。
許墨深吸一口氣，把蘇瑤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裡，空間系統的光霧正在沸騰，高階1級的能量在血管裡奔湧。
他望著陰影處勾起嘴角，聲音輕得像耳語，卻足夠讓所有人聽見：
“準備戰鬥。”
陰影裡的存在沒有回應，但許墨分明看見，在那團黑霧深處，有十七雙幽藍的眼睛，正緩緩睜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