輻射塵裹著鐵鏽味灌進防護面罩時,許墨的後頸還在發燙。

那是系統介面在灼燒——高階1級的徽章像塊燒紅的鐵,隔著面板烙進脊椎。

"全員到齊了。"林宇的聲音帶著血沫子,他單手捂著肋下的傷口,另一隻手撐著戰術刀,指節泛白。

醫療兵剛給他簡單包紮過,滲血的紗布在風裡晃,像面褪色的戰旗。

許墨數了數面前的影子。

李工蹲在地上翻物資箱,工具鉗噹啷掉在焦黑的地面;蘇瑤的終端螢幕映著冷光,正對著廢墟方向掃描;林宇背後站著三個後勤隊員,其中兩個在發抖,另一個死死攥著防輻射藥劑瓶——瓶身還沾著王兵的指紋。

"王兵的防輻射藥劑不見了。"李工突然開口,工具包拉鍊被他扯得嘩啦響,"昨天他還說要留半瓶給老張頭的孫子,說那孩子咳得厲害..."他的聲音卡在喉嚨裡,抬頭時護目鏡上蒙了層白霧。

許墨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兩小時前王兵站在控制檯前的模樣:鴨舌帽下的後頸泛著淡藍色光斑,像張姐嚥氣前的眼睛。

張姐是醫療站的護士,上個月說要去機械城找失散的兒子,結果在半路上被機械獵犬撕碎——當時她後頸也有同樣的光斑。

"那不是我們的人。"蘇瑤突然出聲。

她的終端調出空間記錄儀的回放,畫面裡一道身影正從廢墟裂縫中閃過,輪廓被輻射塵拉得變形,但那身洗得發白的工裝、左肩上縫補過的補丁,分明是三個月前犧牲的工程師趙剛。"趙剛死在機械城外圍的地雷陣,我親手給他收的屍。"她的指尖戳在螢幕上,指甲蓋泛著青。

李工的工具鉗噹啷落地。"那天...我給他遞過水壺。"他突然抓住許墨的手腕,防護手套上還沾著機油,"他說'謝謝李哥',和以前一模一樣。"他的聲音開始發顫,"難道從那時候起..."

"安靜。"許墨按住李工的手背。

系統介面在視網膜上跳動,高階1級的徽章裂出細紋——這是他情緒波動的警示。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像敲在生鏽的鐵板上:王兵遞藥劑時發抖的指尖、趙剛修發電機時哼的小調、張姐給傷員擦臉時的溫柔,原來都是被複制的程式?

蘇瑤的終端突然發出蜂鳴。

她迅速調整頻率旋鈕,螢幕上的波形圖突然竄起尖峰:"空氣粒子殘留裡有仿生體同步協議的波動。"她的呼吸透過面罩變得急促,"他們能複製記憶和行為模式,可能不止一個趙剛、王兵..."

許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三天前系統突然提示"資料異常",當時以為是輻射干擾,現在看來...他猛地扯開衣領,後頸的面板下隱約有淡藍色光暈流轉——和王兵、張姐的光斑位置分毫不差。

"回基地。"他的聲音像冰碴子,"啟動情緒檢測系統。"

基地的應急燈在頭頂忽明忽暗。

許墨站在臨時指揮室中央,空間系統的分析模組在空氣中投射出淡金色的資料流。

林宇、李工、蘇瑤...十二張面孔的記憶軌跡在資料流裡閃爍,其中九道軌跡像被揉皺的紙團,邊緣泛著刺目的紅光。

"除了你們三個。"許墨指向林宇、李工和蘇瑤,"其他人的記憶都被篡改過。"他的手指劃過那九道紅光,"張姐去機械城不是找兒子,是被指令引導;趙剛沒死在地雷陣,是主動觸發的爆炸——為了獲取我們的信任。"

李工癱坐在椅子上,工具包滑落在地。"上週我修發電機,'趙剛'還幫我遞扳手。"他扯下防護面罩,露出滿是胡茬的臉,"他說'等打完這仗,咱們去南方看海'...南方的海早被輻射燒乾了,可他說得那麼真。"

"他們在建立映象網路。"蘇瑤的終端連線著空間系統,調出之前捕捉到的訊號圖,"每個被替換的人都是節點,收集我們的行為資料、情感模式...就像之前那個由千萬光點組成的地圖。"她的指尖重重敲在"王兵"的節點上,"王兵可能根本沒被機械單位淹沒,他只是完成了資料收集任務。"

警報聲突然在基地內炸響。

李工猛地跳起來,工具鉗已經攥在手裡——但響的是他新改裝的探測器。

那是個巴掌大的金屬盒,此刻正瘋狂閃爍紅光,蜂鳴聲刺得人耳膜生疼。

"仿生體訊號干擾模組。"李工抹了把臉上的汗,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把從機械殘骸裡拆的訊號器改了,現在能識別非自然生物波。"他晃了晃探測器,紅光漸漸弱下去,"剛才是...測試。"

許墨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個總把"沒事,小問題"掛在嘴邊的老工人,此刻眼周全是青黑,工裝口袋裡還塞著半塊發硬的壓縮餅乾。

"訊號殘留的路徑指向廢棄通風管道。"蘇瑤調出追蹤地圖,游標停在基地東北方的紅點上,"我猜他們在那藏了資料中繼器。"她抬頭時,護目鏡後的眼睛亮得驚人,"要查清楚記憶是怎麼被偷的,必須去源頭。"

許墨盯著地圖上的紅點。

系統徽章的灼燒感更強烈了,像在催促他做決定。

他想起王兵最後看他的眼神——不是人類的恐懼或決絕,而是某種精準的、計算好的情緒。

"我帶隊。"他摘下戰術頭盔,放在桌上,"林宇留著養傷,李工守好探測器,蘇瑤..."

"給。"蘇瑤突然湊近,指尖快速在他衣領內一按。

許墨低頭,看到一枚米粒大的晶片貼在戰術服內側,"追蹤器,能定位到厘米級。"她退後兩步,又恢復了那副冷靜的模樣,"別讓我白費勁。"

李工突然塞給他個小鐵盒。"改裝過的探測器,按這個按鈕能釋放電磁脈衝。"他撓了撓頭,"要是遇到麻煩...就當給老夥計們報仇。"

許墨把鐵盒收進戰術腰帶。

基地外的風捲著輻射塵掠過窗戶,在玻璃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看了眼時間:凌晨三點十七分,正是機械單位活動最頻繁的時段。

"走。"他推開指揮室的門。

月光透過破損的天花板漏下來,照在地上的影子裡——那影子的後頸,有極淡的藍光一閃而過。

廢棄通風管道的入口在基地後牆的陰影裡。

許墨的戰術手電掃過鏽跡斑斑的鐵門,門把手上纏著新鮮的蛛絲——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某種粘性物質。

他伸手觸碰,指尖傳來輕微的電流刺痛。

"不對勁。"他低聲說。

背後的蘇瑤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指向門頂的通風口。

那裡有暗紅色的液體正緩緩滴落,在地上積成小灘——不是血,是機械液,帶著刺鼻的硫黃味。

許墨握緊戰術刀。

系統徽章在視網膜上裂成兩半,灼燒感幾乎要刺穿大腦。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鐵門。

管道內的風突然變了方向。

原本從裡往外吹的風,此刻正帶著某種潮溼的、金屬的氣味倒灌出來。

許墨的戰術手電照向深處,光束被濃重的霧氣截斷,只能看見幾米內的管壁——上面佈滿抓痕,像是某種尖銳的金屬爪牙留下的。

更遠處,傳來類似齒輪咬合的聲響,一下,兩下,像在數著他們的步數。

(下章預告:當許墨踏入通風管道深處,那股異常氣流突然變得狂躁,戰術手電的光被霧氣吞噬,黑暗中伸出的機械手臂,比記憶裡的"王兵"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