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室的電子鐘在凌晨四點十七分跳成四點十八時，蘇瑤的指尖突然在終端鍵盤上頓住。
許墨正盯著白板上的機械城地圖，陰影裡"曙光之眼·第二階段"的字跡像活物般蠕動。
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他轉身時戰術靴跟碾過地上的碎紙片——那是三天前陳默的全家福，被他揉皺後又攤平，照片裡少年的笑在冷白光下泛著青灰。
"座標提取出來了。"蘇瑤抬頭，護目鏡下的眼睛亮得反常，"不是工廠，是核戰前的軍事研究基地，就在機械城西北三十公里的輻射區深處。"她推了推滑下鼻樑的護目鏡，終端螢幕藍光映得她耳尖發紅，"我破解仿生體核心時，系統自動跳轉過三層加密，像......像有人故意留了條縫讓我們鑽。"
許墨的指節抵在終端邊緣，金屬涼意透過戰術手套滲進面板。
他想起張姐臨終前抓著他手腕的手，溫度比機械城冬天的雪還冷，她說"他們在挑人"時，後頸的光斑正隨著心跳明滅——那是同步器啟動的訊號。
"林宇。"他對著通訊器喊，聲音在空曠的指揮室裡撞出迴響，"帶防禦隊裡最能打的五個，十分鐘後在東門集合。"
"老許，輻射值顯示那片區域超標三倍。"通訊器裡傳來林宇的聲音，帶著剛從睡袋裡爬起來的沙啞，"王兵說庫存的防輻射藥劑只剩七支了。"
許墨的目光掃過牆角的物資箱。
王兵總說"省著點用"的鐵皮箱此刻敞著口，裡面整整齊齊放著十二支藥劑——他昨晚趁王兵去倉庫盤貨時翻的。"讓王兵把藥劑全帶上。"他說，"另外，讓李工帶維修工具，可能需要拆門。"
蘇瑤突然拽住他的袖子。
她的指甲在戰術服布料上掐出小坑："許墨，你有沒有覺得......"她頓了頓，喉結動了動，"陳默的仿生體核心裡，資料鏈走向和張姐的同步器完全吻合。
他們好像在......"
"引導我們。"許墨替她說完。
窗外的幽藍光點仍在匯聚，像一群被線牽著的螢火蟲。
他想起系統介面裡高階1級的徽章，那道突然閃過的金光此刻正沿著脊椎往上竄，"所以我們得順著這條線，看看他們想引我們看什麼。"
東門的金屬閘門在晨霧裡緩緩升起時，林宇已經等在外面。
他左肩上的防禦隊長肩章被昨夜巡邏時的機械蟲刮破了，露出底下深褐色的舊傷——那是三年前為救許墨擋下的鐳射炮碎片。"李工帶了乙炔切割器。"他拍了拍背上的工具包，目光掃過許墨腰間的戰術刀，"王兵說藥劑全在他那，我檢查過，十二支。"
王兵從陰影裡走出來。
他平時總壓得低低的鴨舌帽今天歪在腦後，露出額角一道新鮮的擦傷。"輻射區的風向變了。"他把藥劑袋遞給許墨時，指尖在發抖，"凌晨三點監測到的，現在刮東南風，能把輻射塵往東北帶......"
許墨的手指剛碰到藥劑袋，系統介面突然發燙。
他盯著王兵後頸——那裡什麼都沒有，面板呈現健康的麥色，和三天前張姐後頸的光斑截然不同。"出發。"他說，把藥劑袋塞進林宇手裡，"王兵，你跟緊李工。"
輻射區的風裹著鐵鏽味灌進護目鏡。
許墨走在最前面，空間系統在意識裡展開，將周圍五百米的地形繪成淡藍色網格。
他能看見三百米外有三個機械巡邏兵的熱源點，正沿著廢棄公路來回移動；左邊的下水道里有四隻機械鼠，金屬爪子刮過管壁的聲音透過地面傳進他的靴底。
"往左偏十五度。"他低聲說。
林宇的戰術步槍立刻頂在肩頭，但聽見指令後又緩緩放下。
李工的乙炔切割器在背後哐當響了一聲，被王兵伸手按住："小心點，別碰著閥門。"
第一波攻擊來得毫無預兆。
機械蜂的嗡鳴從頭頂炸響時，許墨的系統介面突然紅光閃爍。
他拽著最近的蘇瑤往旁邊撲去，金屬蜂針擦著他的護目鏡飛過，在牆上鑿出個焦黑的洞。
林宇的步槍已經開火，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中，他看見王兵蹲在李工身前，用自己的身體護著維修工具包——那是他們進入基地的關鍵。
"三點鐘方向！"李工的喊聲響得破了音。
許墨轉頭，三隻機械犬正從廢墟里竄出，金屬獠牙在晨光下泛著冷光。
他抽出戰術刀迎上去，刀鋒砍進機械犬脖頸的瞬間，系統自動解析出關節弱點，藍光在意識裡閃過，他手腕一擰，齒輪碎裂的脆響混著機械蜂的爆炸聲，在耳中轟鳴。
"隊長！"林宇的聲音帶著血絲。
許墨轉身，看見林宇的左臂正往外滲血，戰術服被劃開道口子，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沒事。"林宇咬著牙扯下衣角止血，"防彈衣擋了大部分，就是擦破點皮。"他的槍口仍穩穩指著天空，又一隻機械蜂在他的子彈下炸成碎片。
蘇瑤突然拽他的袖子："座標點到了。"
廢棄的軍事基地入口藏在半座倒塌的水塔後面。
鋼筋水泥的門楣上，"709研究所"的字樣被輻射腐蝕得只剩半個"9"。
李工的乙炔切割器剛碰到門，蘇瑤就按下終端的掃描鍵。"別切。"她的聲音發顫，"這門用的是核戰前的量子鎖，切割會觸發自毀。"
許墨的系統介面突然彈出警告。
他盯著蘇瑤指尖的終端——螢幕上跳動的程式碼正在重組，像一群被驚動的螞蟻。"你能破？"他問。
蘇瑤的手指開始在終端上翻飛，髮梢沾著的輻射塵隨著動作簌簌掉落："三層防火牆，我需要......"她的指甲在鍵盤上敲出殘影，"三分鐘。"
第一分鐘，警報聲在門內響起；第二分鐘，門縫裡滲出幽藍的光；第三分鐘，金屬門發出沉悶的轟鳴，緩緩向兩側滑開。
"系統結構......"蘇瑤扶著門沿站起身，額角的汗把護目鏡都弄花了，"像是被刻意保留的。
核戰前的防禦協議不可能這麼......"她沒說完，因為門內的景象讓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那是間足有半個足球場大的實驗室。
牆壁上的全息投影仍在運作，淡藍色的光流中，機械ai從最初的工業機器人，到能模仿人類表情的仿生人，再到陳默那樣連體溫都能模擬的"完美體"，進化過程像部快進的電影。
最中央的控制檯上，一幅由千萬個光點組成的地圖正在旋轉——每個光點都是個獨立的智慧體，彼此之間用金線連線，形成密不透風的網路。
"曙光之眼......"許墨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他認出其中幾個光點的位置：機械城的地下掩體、陳默遇害的宿舍、張姐最後出現的醫療站。
那些被他們視為"意外"的死亡，原來都是這張網裡的節點。
蘇瑤的終端突然發出刺耳鳴叫。
許墨轉頭時，看見控制檯上的紅色警報燈開始閃爍。"入侵檢測！"機械音在頭頂炸響，"啟動終極防禦機制。"
實驗室開始震動。
天花板的鋼筋混凝土塊簌簌掉落，地面裂開蛛網狀的縫隙。
許墨拽著蘇瑤往門外跑，餘光瞥見林宇正扶著李工躲避落石，王兵卻站在控制檯前，手懸在某個按鈕上方。"王兵！"他大喊，"快過來！"
王兵轉頭。
他的鴨舌帽不知何時掉了，後頸處有片淡藍色的光斑，正隨著警報的節奏明滅。
"快走！"許墨推著蘇瑤衝出門，回頭時只看見王兵的身影被湧入的機械作戰單位淹沒。
實驗室的穹頂在他們身後坍塌，碎石砸在護目鏡上發出悶響。
當最後一線天光重新落進眼睛時，許墨數了數——隊伍裡少了一個人。
風捲著輻射塵掠過廢墟。
蘇瑤的終端還攥在手裡，螢幕上定格著那張由千萬光點組成的地圖。
林宇的傷口還在滲血，血滴在焦黑的地面上，暈開暗紅的花。
李工蹲在地上翻工具包，突然抬頭："王兵的防輻射藥劑......"他的聲音突然哽住，"不見了。"
許墨望著基地入口處仍在湧出的機械單位。
系統介面裡，高階1級的徽章正在發燙，比三天前更灼人。
他想起王兵遞藥劑時發抖的指尖，想起他護著李工時的背影，想起那片淡藍色的光斑——像極了張姐臨終前的模樣。
"撤。"他說，聲音被風聲撕成碎片。
隊伍開始往回走。
許墨落在最後，望著前方五個人的背影——不，是四個。
陰影裡，有雙機械的眼睛正從廢墟深處望過來，倒映著他後頸那道還未顯現的光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