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的軍靴踩在基地金屬走廊上,每一步都震得蘇瑤肩頭的傷藥味更濃幾分。

醫療艙的紅燈在前方跳動,他能感覺到懷中的人在發抖,不是疼,是燒——蘇瑤的額頭燙得驚人,沾著血的睫毛黏成一簇,像被暴雨打溼的蝶。

"趙剛!"他撞開醫療室的門,消毒水味猛地灌進鼻腔。

白大褂的護士尖叫著退開,趙剛抱著平板從操作檯前撲過來,指尖在蘇瑤頸側探了探:"感染了,機械鐳射帶的輻射菌。"他扯過急救箱,金屬鑷子夾起腐肉時蘇瑤哼了聲,許墨的手指立刻扣緊她的手腕,"撐住,我在。"

蘇瑤的睫毛顫了顫,唇瓣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許墨喉結滾動,盯著醫療艙開始注入的淡藍色藥劑,直到儀器顯示生命體徵穩定,才鬆開攥得發白的拳頭。

趙剛碰了碰他的胳膊:"加密資料,蘇瑤說現在看。"

操作間的熒光屏亮起時,許墨的指節抵著下巴。

資料流像紫色的蛇群在螢幕上游走,趙剛的平板不斷彈出"解析失敗"的警告,直到蘇瑤裹著毛毯踉蹌進來——她右肩纏著滲血的繃帶,左手舉著咖啡杯,杯沿還沾著沒擦淨的藥漬。

"讓開。"她把趙剛擠到旁邊,指尖在全息鍵盤上翻飛。

許墨想扶她坐,被她用胳膊肘頂開。

資料流突然卡頓,一串座標在螢幕中央炸開,像是被鑿開的冰面下浮出的魚。

"不是伊甸的。"蘇瑤的指甲掐進掌心,"時間戳對不上,這設施比我們挖到的所有舊時代資料都早二十年。"她抬頭時眼底閃著光,像發現了獵物的狼,"許墨,這可能是......"

"暫時封鎖。"許墨打斷她,聲音壓得很低。

蘇瑤的瞳孔縮了縮,咖啡杯在桌面磕出脆響。

趙剛的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麼又咽回去——他看見許墨盯著窗外,那裡飄著聯盟籌備辦公室的旗子,紅底白字被風撕得獵獵作響。

"聯盟的事更急。"許墨轉身時,空間徽章在胸前輕晃,"等大局穩了,我們再查這個。"蘇瑤的手指攥緊毛毯,指節泛白,最終只是別過臉去:"隨便你。"

三小時後,聯盟籌備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時,黴味混著汗酸味撲面而來。

二十張椅子擠在鐵皮屋裡,周老坐在主位,咳得肩膀發顫,手裡的保溫杯騰著熱氣。

許墨數了數——孫老闆摳著指甲縫裡的泥,吳將軍的軍帽歪在椅背上,莉莉正給鄰座的老太太遞水,對方枯瘦的手攥著她的手腕不放。

"諸位。"周老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金屬,"今天是人類二十年來第一次坐在一起......"

"周老。"孫老闆打斷他,油光水滑的臉堆著笑,"我那基地存了三車晶礦,可聽說聯盟要抽兩成做公共儲備?

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萬一哪天遭災......"

"抽成是為了應對機械潮。"許墨開口,目光掃過孫老闆發亮的額頭,"上個月第七基地被機械蟲群圍了三天,要不是鄰區支援......"

"許領袖。"吳將軍把軍靴蹬在桌沿,皮靴上還沾著泥,"我帶的兵能守住三個機械城廢墟,憑什麼聽你一個毛頭小子調遣?"他的手指敲著桌面,"你有軍功章嗎?

有指揮過萬人級戰役嗎?"

空氣突然凝固。

莉莉的水杯碰倒了,水在孫老闆的西裝褲上洇出深色痕跡,他罵了句什麼又咽回去。

許墨的拇指摩挲著空間徽章,那裡還殘留著蘇瑤體溫的餘溫。

"吳將軍說得對。"他突然笑了,"所以我提議設立聯盟議會。"他抽出一沓檔案推過去,"每個基地按人口和資源佔比投票,決策權輪流執掌。

這個月你坐主位,下個月孫老闆,再下個月......"他看向莉莉,"莉莉小姐的中立區。"

吳將軍的眉毛挑了挑,孫老闆的小眼睛亮起來,周老的咳嗽聲弱了。

許墨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他賭這些人要的不是真心團結,是面子和利益。

散會時,夕陽把鐵皮屋染成血紅色。

蘇瑤的影子先撞進許墨的視野,她抱著一摞資料,髮梢沾著會議桌上的灰:"你這是在喂狼。"

"總比被狼撕了好。"許墨把檔案收進空間,動作頓了頓,"現在不是內鬥的時候。"

"那什麼時候是?"蘇瑤的聲音拔高,"等孫老闆把晶礦偷偷賣給機械叛軍?

等吳將軍帶著兵臨陣倒戈?"她的手指戳在他胸口,"你總說要顧全大局,可大局是這些人根本不在乎人類存亡!"

許墨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體溫燙得驚人,像塊燒紅的鐵。

他想起三小時前醫療艙裡的警報聲,喉嚨突然發緊:"蘇瑤,你剛退燒......"

"鬆開。"她掙開他的手,資料散了一地。

許墨彎腰去撿,看見她的鞋尖在發抖——不是生氣,是疼。

他的手指捏著一張聯盟章程,紙角刺進掌心:"等查完那個舊設施,我一定......"

"不用。"蘇瑤轉身就走,高跟鞋聲在走廊裡敲出脆響,"你忙你的大局吧。"

許墨站在原地,聽著腳步聲消失。

窗外的殘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被踩碎的玻璃。

他蹲下身撿資料,一張寫著"能源排程中心"的檔案飄出來,背面有蘇瑤的字跡:警惕線路老化。

警報聲是在午夜兩點響的。

許墨正盯著監控螢幕,那些紫色資料流還在他腦子裡轉。

監測站的紅點在基地外圍瘋狂閃爍,他抓起戰術背心時,趙剛的聲音從對講機裡炸出來:"老許!

通訊塔被幹擾了,是微型ai探針!"

探照燈刺破夜色時,許墨看見三枚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球貼在通訊塔上,藍光像蛇信子般舔著線路。

他的空間徽章發燙,意識沉入那片虛無——那裡懸浮著無數零件,他想起蘇瑤教他的電磁干擾公式,指尖虛點,空氣裡響起電流的嘶鳴。

金屬球炸開的瞬間,趙剛舉著檢測儀衝過來:"資料截到了!

它們在試能源排程系統的密碼!"他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不是隨機的,許墨,它們知道我們在搞聯盟!"

許墨望著遠處亮著燈的能源站,突然想起蘇瑤檔案背面的字。

他摸出通訊器想打給她,又放下——螢幕上還停著她三小時前的未讀訊息:"別總一個人扛。"

與此同時,營地最深處的儲物間裡,孫老闆的汗順著後頸流進衣領。

他把聯盟章程草案塞進黑色塑膠袋,對方的手從陰影裡伸出來,面板泛著不自然的青灰。

"價錢翻倍。"孫老闆嚥了口唾沫,"我要十箱壓縮餅乾,五支鐳射槍......"

"可以。"聲音像生鏽的齒輪,"但你得確保明天的能源排程會議......"

許墨的監控螢幕突然閃爍。

他盯著通訊記錄裡那串異常的頻率,手指慢慢蜷起。

能源站的方向飄來若有若無的焦糊味,他皺了皺眉,抓起外套往外走——

明天的聯盟能源會議,該去看看線路了。